太皇太後又與皇帝說了數句閑話,道:“我也倦了,你又忙,這就回去吧。”皇帝離座請了個安,微笑道:“謝皇祖母疼惜。”太皇太後微微一笑,輕輕頷首,皇帝方才跪安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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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駕回到乾清宮,天色已晚。皇帝換了衣裳,隻剩了琳琅在跟前,皇帝方才道:“沒傷著吧?”琳琅輕輕搖了搖頭,道:“太後隻是叫奴才去問了幾句話,並沒有為難奴才。”皇帝見她並不訴苦,不由輕輕歎了口氣。過了片刻,方才道:“朕雖富有四海,亦不能率性而為。”解下腰際所佩的如意龍紋漢玉佩,道:“這個給你。”
琳琅見那玉色晶瑩,觸手溫潤,玉上以金絲嵌著四行細篆銘文,乃是“情深不壽,強極則辱。謙謙君子,溫潤如玉。”隻聽皇帝道:“朕得為咱們的長久打算。”她聽到“長久”二字,心下微微一酸,勉強笑道:“琳琅明白。”皇帝見她靈犀通透,心中亦是難過。正在此時敬事房送了綠頭簽進來,皇帝凝望著她,見她仍是容態平和,心中百般不忍,也懶得去看,隨手翻了一隻牌子。隻對她道:“今天你也累了,早些歇著去,不用來侍候了。”
她應了是便告退,已經卻行退至暖閣門口,皇帝忽又道:“等一等。”她住了腳步,皇帝走至麵前,凝望著她良久,方才低聲道:“我心匪石,不可轉也。”她心中刹那悸動,眼底裏浮起朦朧的水汽,麵前這長身玉立的男子,明黃錦衣,紫貂端罩,九五之尊的禦用服色,可是話語中摯誠至深,竟讓人毫無招架之力。心中最深處瞬間軟弱,竭力自持,念及前路漫漫,愁苦無盡,隻是意念蕭條,未知這世上情淺情深,原來都叫人辜負。從頭翻悔,心中哀涼,低聲答:“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皇帝見她泫然欲泣,神色淒惋,叫人憐愛萬千。待欲伸出手去,隻怕自己這一伸手,便再也把持不住,喟然長歎一聲,眼睜睜瞧著她退出暖閣去。
她本和畫珠同住,李德全卻特別加意照拂,早就命人替她單獨騰出間屋子來,早早將她的箱籠挪過來,還換了一色簇新的鋪蓋。她有擇席的毛病,輾轉了一夜,第二日起來,未免神色間略有幾分倦怠憔悴。隻是年關將近,宮中諸事繁忙,隻得打起精神當著差事。
這一日是除夕,皇帝在乾清宮家宴,後宮嬪妃、諸皇子、皇女皆陪宴。自未正時分即擺設宴席,乾清宮正中地平南向麵北擺皇帝金龍大宴桌,左側麵西座東擺佟貴妃宴桌。乾清宮地平下,東西一字排開擺設內廷主位宴桌。申初時分兩廊下奏中和韶樂,皇帝禦殿升座。樂上,後妃入座,筵宴開始。先進熱膳。接著送佟貴妃湯飯一對盒。最後送地平下內庭主位湯飯一盒,各用份位碗。再進奶茶。後妃,太監總管向皇帝進奶茶。皇帝飲後,才送各內庭主位奶茶。第三進酒饌。總管太監跪進“萬歲爺酒”,皇帝飲盡後,就送妃嬪等位酒。最後進果桌。先呈進皇帝,再送妃嬪等。一直到戌初時分方才宴畢,皇帝離座,女樂起,後妃出座跪送皇帝,才各回住處。
這一套繁文縟節下來,足足兩個多時辰,回到西暖閣裏,饒是皇帝精神好,亦覺得有幾分乏了,更兼吃了酒,暖閣中地炕暖和,隻覺得煩躁。用熱手巾擦了臉,還未換衣裳,見琳琅端著茶進來,這二三日來,此時方得閑暇,不由細細打量,因是年下,難得穿了一件藕荷色素緞衣裳,燈下隱約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