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知妾有意,贈妾雙明珠;感君纏綿意,係在紅羅襦。妾家高樓連苑起,良人執戟明光裏。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擬同生死。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
同一片月色,不同一番心境。
墨字素紙順著鳳仙花手掌垂落,輕飄飄打著旋兒,落地。
“回得好,回得真好……”
古麗華淒厲冷笑,髣髴被抽走骨髓般癱軟無力的身子一個趔趄,毫無懸念跌倒在地。
玄龜令牌隨著顫顫巍巍的指尖,倒映蒼白又決然的漠情。
厚實房梁飛過一飄然白綾,如豆燈光明明滅滅,似把黑夜燙出一個洞。
夜涼如水,冷寒如冰。
疾風忽現,銀凳乍倒火苗起。
竄飛的火舌如同性情暴烈的惡魔,直衝雲霄。
古麗華自焚於皇宮的消息落入季梵音耳中時,她正在花園中悉心培養石竹。
聞言,細鏟‘哐當’應聲落地,杏仁光澤盡失,如同被吸走了魂魄般,任憑紅綃如何叫喚都不起作用。
“梵音?梵音?”
這聲音,為何如此熟悉?
隔著千山萬水的聲音將她從深海打撈,沉寂如死海一般的心湖,微微蕩起一片水花。
渙散的眸仁開始聚焦,視線漸漸明晰。
梁榭瀟棱角分明的五官落入眼簾,季梵音瞬間淚目。
幹澀的喉頭一哽再哽,血色消失殆盡的裂唇翕合數下,喃喃自語開口:“是我害死了古麗華,是我把她逼到這個地步。都怪我,要不是那封回信……”
雙手捧住淚跡斑斑的雙頰,悔恨如影隨形。
二擁城,天譴降。
誰國手持兩塊令牌,必遭天譴。
先不說出兵損耗國力,單就天譴這一條,梁帝俊已是忌憚。
然,又不知何以拒,才將幾個兒女聚到一起商量應對之法。
當時的她輕描淡寫一笑,提筆揮毫幾下,便寫了那首詩。也偏因那首詩,害死了一條人命,連帶半片宮殿慘遭焚毀。
姑娘哭得梨花帶雨,梁榭瀟的心像被人用捆仙繩鎖住,伸不得,縮也不得,痛得快要昏死過去。
攤開雙臂將輕若無骨的傷心姑娘摟進懷中,下頜墊在她的腦頂,呼出的氣息噴灑在她上空:“正如花卉有其生長周期,這個選擇對於她來說,未嚐不是一種解脫。”
“你不用安慰我……”
“這不是安慰,”梁榭瀟徑直打斷她,十指溫柔插進如墨青絲中,“古麗華生性桀驁跋扈,從不把任何人放進眼中。這次請父王出兵,完全將那位老神仙的話拋在腦後。如此揮霍無度又毫無治國之才的人,若是被她奪回政權,對於蓬萊的百姓而言,必將是一場災難……”
他以敏銳的視覺,從不同角度出發,向她分析其中利弊,最後總結陳詞:“她的死,在所難免。”
“可她的確在看完我那首詩後選擇懸梁自盡……”
他的姑娘低眸垂仁,晶瑩的液體還掛在羽睫上,鑽牛角尖,認為這是壓死騾子的最後一根稻草。
“你會因為栽培石竹而忽略作畫嗎?”
“自然是不會……”
“答案顯而易見。”
“可是---”
吞咽下所有聲音的,是一個綿長的吻。
纏綿又溫熱,勾人心魄。髣髴天地間最美妙的事,皆在於此。
暫忘那些殤情之事,季梵音緩緩闔上因哭泣而濕潤的雙眸,細若拂柳的藕臂攀上他的脖頸,全身心感受此時此刻的美妙時刻。
有些人、有些事,在剛開始出現的時候,就已窺見結局的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