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逸掀起眼皮,用如同看喪家犬般的神色冷情淡漠睨著眼前的一切,從鼻尖哼出一句:“任中郎,十幾年未見,您老心狠手辣之心絲毫未減!”
被喚任中郎的蓬頭垢麵男人將那血淋淋的半隻耳朵甚不在意吐到地上,意猶未盡舔了唇圍一圈,笑聲尖銳:“你倒是變了不少,鐵石心腸於我有過之而無不極。要是雲霄大哥泉下有知,棺木也好震三震!”
呲啦---
手中的秘色瓷杯碎成無數塊。
“任道,你沒有資格、更不配喚我父親名諱,”麵冷如霜的雲逸負手立在他麵前,大掌居高臨下攥緊他的兩側顴骨,“枉我父親如此信任於你,你卻恩將仇報,陷他於不義。連累我雲家一百多條人命,含冤九泉!”
邊說著,合攏的勁道仿佛要將他的捏碎,顴骨的骨頭哢嚓哢嚓直響。
“倘若父親知曉我今日血刃仇人,縱使躍出棺木,也必定是看我如何替他報仇!”
抽疼得五官扭曲的任道無畏無懼笑了幾聲,渾濁的雙眸仿佛直射他的靈魂深處:“這麼多年,掘地三尺也要將我找出,僅是為了報仇?”
丟了半隻耳朵的暗衛乙一早已被拖下去,灰塵散落的地板盡是一灘灘凝固了的血跡。
雲逸別有深意勾了下唇角,接過死士陌然遞來的上等絲帕細細擦拭一番,旋即狠狠朝他汙濁的臉上一甩:“傳說,集齊四塊上古令牌就能號令天下,是真?還是假?”
“無可奉告!”
任道再次尖銳的笑聲回蕩在整個地窖,不怒反笑的雲逸輕飄飄朝他看了眼:“任道,你若真想敬酒不吃吃罰酒,我成全你!”
話音剛落,一雙眸澄澈、天真的淺衣女童咬著香甜可口的冰糖葫蘆跟隨暗衛三走進這滿是血汙的地窖。
“爺爺---”
懵懂的女童咧嘴一笑,欲奔至氣若遊絲的任道身邊,被暗衛甲硬生生鉗住。
任道聞聲,麵色慘白如薄紙:“雲逸,你卑鄙無恥!”
“彼此彼此。”
“你會遭到報應的!”
雲逸似是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報應我之前,得讓你先體會一下什麼叫做萬蟻噬心!”
陌然持著鋒利長刀,一步步靠近哭得抽噎陣陣的女童。
手起,刀未落。
空氣中散發著腐臭糜爛的地窖,回蕩著任道如同抽走全身氣力般的聲音:“上古令牌的事情,我可以悉數告知,前提是,你必須放走我的孫女!”
“你先說。”
“你先放。”
雲逸蹲到女童麵前,目光漫不經心擦過她清秀的眉目:“人貴在有自知之明,憑你現在的階下囚模樣,不配跟我談條件!”
麵色如死水的任道,放棄掙紮,認命般闔上雙目。
半山腰上,青翠欲滴的蔥林,彌散在薄霧繚繞的蒙蒙細雨之中。
掩映在其中的佛陀寺,一纖細婀娜的身影獨自立於回廊下,素白指尖探出青瓦廊簷。
吧嗒吧嗒……雨水彈上如凝脂般的柔夷,冰涼的冷意瞬間直達心尖。
“小心著涼。”
純白無瑕的鬥篷隨著一雙骨節分明的大掌覆上她的細柔肩胛。
豔若桃李的姑娘深吸吹拂而過的空氣,鳳尾花的香味撲鼻而來。
“我的父母是誰?而今又在何處?”
柔軟的薄紗裙裾悄無聲息掃過濕漉漉的青石板,如同此刻無聲跌落的塵埃中的鳳尾花,揚起的脖頸線條絲滑流暢。
四目相對間,麵容清湛的魏剡斂去臉上一閃而過的異樣,不動聲色淺笑道:“不日前曾與你提過,興許你不記得了。無礙,我再與你多說一次。你的父母曾是蓬萊綢莊大戶,在你十歲那年先後病逝。你的父親臨死前將你托送於我的父親,也就是當今的王上代為照拂……”
“他們葬在何處?”
“蒼冥山上。”
“能否帶我過去?”
魏剡略微遲疑片刻,旋即神色如初:“今日天色已晚,不如明日……”
“你說謊,”斜射而來的雨絲垂落石階,旋即濺上淺青裙裾衣擺,朦朧在細雨下的嬌容,盛滿一種不容忽視的悲涼,“他們明明還活著,活得好好的,你為何要如此詛咒他們?”
魏剡唇間的笑意隨著這段話而逐漸消失,嘴唇劇烈的顫抖,如鯁在喉般聲音艱澀:“你……記起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