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幾日,宰相府門庭若市,宮內禦醫焦急忙慌趕往其中。
據可靠消息稱,三王妃回宰相府探親,突患頑疾,整日沉睡不醒,就連禦醫都束手無策,垂頭喪氣而返。甚至帝後、二位王爺以及小公主前去探視,也隻是搖頭歎息。
百姓們聞之,紛紛自發批購香燭,置案台於門前,日夜為三王妃燒香祈福。
於此,有歌謠傳唱那幾日的都城:一睡仙女容,二燙深夜色,三來唯祈願,歲歲得平安。四方多諸神,五極否泰來,六朝還願時,深深結攜環……
一方素紗巾帕漾起細微波紋,侍女旋即端起金盆,欠身退出碧落閣。
衛相如傾身,輕輕挽落沉睡之人的菡萏籠紗衣袖,雙目猶噙著些許淚痕,鼻尖抽噎。
抽動的肩胛多了方長臂,收力攬緊。衛相如瞬間以帕掩麵,側容靠上他的衣襟,淚如雨下。
“宰相與夫人不必憂慮過重。”
二人循聲看過去,紗簾輕擺之中,映出一仙風道骨之身影。再凝目細看,銀絲綰冠的不羈麵容落入二人眼簾,仿佛適才感受到的仙風道骨之氣僅是一個錯覺。
“崔先生……”
細小如針的薄絲忽地從崔白手中飛出,不費吹灰之力纏住露於荷葉薄褥外的瑩白秀腕,指尖微點絲線,闔眸沉思。
此時的季晉安與衛相如於空中交換神色,懸絲診脈!
片刻後,崔白斂回薄絲,凝眸,未置一詞。
季氏夫婦二人猶豫是否開口詢問之際,崔白當即從懷中掏出一封信,交與衛相如,道了句:“待梵音醒後,交由她即可。”
旋即回頭看了眼沉睡的清容,眸色凝重,如同罩了層冷霜,緊緊抿唇不語。須臾,步履回旋,徑直取走黑匣,大步流星離開。
也該再去會會那個人了!
天地放晴,碧天白朵。洞口投射而下的光線反折一抹氤氳光圈,恰好落在一塊赭色大石上。
前移幾寸,側躺其中的如儔般俊美的男子眉峰高蹙,雙眸雖閉闔,神色卻極為不安,髣髴置身如墜深淵般夢魘,難以撤出。
梵音---
梁榭瀟霎時睜開雙眸,長身剛動,扯動的左肩後勁仍隱隱作痛。修長右手慣性覆上腰腹之處,驀地,心上一凜。顧不得肩胛之痛,掙紮起身,垂首視地。
“你醒了。”
雲槿麵含喜色,懷中抱著適才采摘的果子,作勢要去扶他。
梁榭瀟反映如昨,避開兩人的肢體接觸,垂落的雙眸緊緊掃視凹凸不平的地麵。
雲槿神色落寞收回那被枝杈劃傷了好幾道血絲的纖手,好半晌,才語氣清淡說道:“你是不是在找它?”
攤開的手掌,躺著一秋蘭素雅荷包,隱隱散發著清幽的蘭花香氣。看到他徒然亮起的雙眸,一股無名之火驟起。
“是否除了季梵音,你的眼裏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是!”
言語鏗鏘,毫不猶豫。
身形挺拔的梁榭瀟一如山巔之峰,高不可攀。流轉的光圈忽地罩落全身,恍若天上謫仙,飄然不可近身。
“還我!”
雲槿一眼不眨盯著伸到自己跟前的寬厚大掌,慘然一笑。眼前這一幕,她幻想過無數回。俊逸英挺的男人,眸眶含滿笑意,朝她攤開掌心,溫柔牽起她的手,與她偕老。
然,幻想終究如泡沫,一觸就破。
神色恍惚的雲槿自嘲笑了笑:“紅塵不渡人,何必染其苦?”
此時的她並未知曉,為了領悟這句話,她花了整整十年的功夫,才為其覓得匹配之佳句。
隻是現在,淩亂又粗踏的腳步聲徑直打斷兩人的對話,靈敏又細銳的感官直覺,人數不下百人。
“這裏有個山洞!”
“進去看看。”
“二當家,這裏有熄滅的柴火和新鮮的山果。”
“地上還有血跡。”
被喚二當家的男子目含戾氣,一腳踹飛礫石,言語惡寒:“搜!”
狹窄的山洞,雜草與亂石遍地,愈往深處,如極地般的寒氣從腳起。忽地,幾隻黑黢黢的蝙蝠撲棱而出,嚇得本就將心提到嗓子眼的數十位土匪瞬間慘叫失聲。
就在這時,洞口跑來一氣喘籲籲之人,呈上一塊狀似從衣上撕扯下來的長碎布。
“二當家,前方山頭發現此物,疑似那日帶走梁榭瀟之人。”
為首的男人毫不留情拋擲那物,殘冷一笑:“追上去,格殺勿論!”
“其餘兩人如何處理?”
“留著,那人自有安排。”
擁堵的山洞隨著百名土匪的離開,漸而恢複清敞明亮。
雜草深處倏然探出一個腦袋,片刻後,頎長身軀顯於光影之中,步履未停。
“你去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