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廣總督府邸後院
純白如雪的宣紙鋪攤岫石桌沿,青蔥素手沿著上方的油墨逐一描摹。須臾,一輪廓明晰的物體映入她的眼簾。
玄龜令!
上古令牌之一。
白皙的手掌頓在令牌正中,雄渾大氣的神龜活靈活現,髣髴作畫者親眼所見。
驪山之巔一戰後,三方令牌已重回各國君主之手,知曉上古令牌一事之人更是死的死,消失的消失。即使是三國通緝犯雲逸,亦不過那日短暫觸了下,不可能觀察得如此細致入微。
更何況,蓬萊現任君王魏巉岩生性多疑,把控嚴密,不可能任由玄龜令畫像流傳至他國。
“這是一位清俊溫潤的公子所贈。”
幾個時辰前,正堂之上,蔣凝露神色落寞交代這幅玄龜圖的來曆。
大約半年前,她聽人說鶴園路上的藜麓書院準許部分文人雅客定期參觀,便慕名造訪。
從大門行至玉漱樓——藜麓書院聞名遐邇的藏書閣時,一身著白衫、烏發束銀冠的男子含笑拱手,她下意識回禮。再抬起頭時,麵前便多了這幅卷軸。
季梵音默然抿唇片刻,掀眸問她:“他說了什麼?”
蔣凝露麵色倏然一紅,偷視了眼對麵玄衣淩然的一國之君。而君王眼底的溫柔繾綣,唯獨他的王後所享。
她麵色孤寂垂下眼簾,咬了咬紅唇,心頭髣髴被萬蟻啃噬,魂體抽離。
清雋男子的原話是:“此物所送有緣人。不久後,姑娘如遇心上之人,便將其親手贈與那人。屆時,必是夫妻恩愛,比翼雙飛......”
話落,男子淺笑拂開手中摺扇,垂掛的凝脂白玉在她雙眸間來回晃蕩。
正凝眸神思之時,修長指腹捏著一粒藥丸,黑不溜秋的,烏黑濃稠的藥味瞬間席卷她的鼻翼。
季梵音眉頭深蹙,下意識抗拒著退了兩步:“這是什麼?”
“藥。”某人惜字如金。
“什麼藥?”
“對你身體好的藥。”低沉的音質依舊清冷。
她撇了撇嘴,別過頭,一副英勇無畏的模樣,哼了句:“不吃。”
這人,昨天才哄好,今天又開始鬧別扭,還真是難伺候。
梁榭瀟深瞳凝眸,一瞬不瞬看著她,眼底浮動一抹異樣的神色。季梵音對上他的視線,視若無睹朝他攤手:“摺扇給我。”
魏剡使用過的摺扇,這打翻了陳年老醋的男人,別扭在此!
身形挺拔的梁榭瀟俯睨了眼脈洛明晰的掌心,嘴角不自覺翹起一個弧度,大掌覆上她柔夷,猛力一拽,馨香綿軟的嬌軀瞬間跌入他的懷中。她驚呼了聲,喉頭便多了那粒藥丸。貝齒一下口,咬碎的藥丸當即流淌濃鬱藥香,熟悉的味道自然而然攫住她的味蕾。
她驚愕咀嚼,下一秒,整個人如同被人點了穴般,無法動彈。眼底不自覺浮起一層薄薄的水霧,越積越多,蓄滿眼眶。
“你為何......”為何不直接坦言相告?
她埋在他的懷中,哽咽陣陣。
這藥方,是田啟用以調理她身體所開,主治宮寒之女子。
梁榭瀟俯身親了親她泫然欲泣的雙頰,指腹摩挲她柔軟的後頸,灼熱的呼吸互相交纏,嗓音低沉清潤:“無妨。”
你的一切,我來幫你記住。
季梵音翕了翕鼻尖,豔若桃紅的雙頰帶了些微恙,躲閃他的視線,甚不好意思開口:“你的王後貌似......這段時間都沒有吃......”
從潁上到廣簧,為了行裝輕便,她便隨身攜帶了張藥方。偏偏其中的幾味藥材珍貴稀有,少有藥館進貨。她們二人本就是男子的裝束,進出藥館購買此類藥方實在不便,最後隻能不了了之。
“無妨,又不是此刻要孩子。”
他說得理所應當,她聽得滿臉通紅,忍不住擰了把他的腰腹,挑了挑眉,開始秋後算賬:“為何安排李久長拿走我們的錢帛?”
幽渺深邃的雙眸含笑投下一抹讚許之色,紅唇翕動之間,指腹忍不住捏抬她的下頜,俯身嚐了兩口。
“喂......”
她的抗議,悉數被吞進纏綿的親吻中。
吻罷,他緊了緊懷中氣息不勻的小嬌妻,薄唇抿了抿,默不作聲。
自知曉她離開王宮,他愕然之餘,忙派人暗中保護她,直到她安然抵達廣簧,他才稍稍鬆了口氣。
堂審婁尚義那日,他一眼便認出了她。他的傻王後還左躲右閃,妄圖掩耳盜鈴。本以為她會出於愧疚,小鳥依人奔入他懷中,誰曾想傳來她夜宿客棧的消息。
薄熱的日光透過窗欞,落在輪廓分明的俊容上,眸色溫柔。
拿走她們的錢物,不過想讓她早點過來尋自己。偏這丫頭脾氣倔得跟頭牛似的,無奈之下,又隻能借由徐掌櫃之手將財物歸還。
長臂垂落,檀木摺扇瞬間滑落掌中。
緩勻氣息的季梵音紅暈淺薄,素手還未觸上摺扇,某人便已吃味移開,
她腹誹了聲‘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