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手。

“看你這架勢,是不打算跟我們一道回去了?”鄭渥丹詢問道。

綰涼的手在水中頓了半晌,答道:“我還沒想好呢。”

鄭渥丹與策蘭對視了一眼,又都默契地垂下了頭。倒是流雲性子急,終究問出了口:“綰涼姐怕是沒時間想了,那顧小姐今晚是去議親的!”

綰涼抬眼看了看她,隨即輕輕笑了:“你們的消息倒是靈通。”

策蘭歎了口氣,走到綰涼跟前,執起她的手道:“姐姐不想你走我的老路。綰涼,聽姐姐一句勸,沒可能的事兒,就別去苦求了。”

綰涼伸手輕輕地推開了她,笑道:“你們的眼睛啊,都是開了光似的透徹,綰涼也瞞不住你們。我是真的喜歡她,我承認,但是——也就這樣了。”

“也就這樣?”策蘭蹙起眉頭,“如果你真的隻是''也就這樣''的話,那就不會再知道自己對她……之後,還沒事兒人似的在那裏呆著!”

“反正我又不會怎樣,能多和她作作伴,我心裏也是歡喜的。”綰涼垂著眉眼,低著聲音說道。

策蘭一聽這話便倏地站了起來,緊抿著雙♪唇看了她一會兒,而後渾身疲累般地鬆垮下來,開口道:“我就知道,隻要默默地喜歡著什麼人的話,就一定會走上這條老路。你覺得不說出口就算是止步不前了嗎?隻要你還繼續著那份喜歡,那就隻能越陷越深。等你意識到的那一天……等你不得不離開的那一天……"

“怪我!怪我!”綰涼見她麵色難看,便忙走過去執起她的手來,“我不該惹起姐姐的傷心事兒。策蘭姐,你的話我都明白,隻是……罷了,我隻陪到她把婚事定下,那時抽身,為時還不晚。”

策蘭再次沉沉地歎了口氣,對鄭渥丹和流雲擺了擺手:“我有些話,要單獨跟綰涼說。”

鄭渥丹張張嘴像是要說些什麼,但最終還是沉默下來,領著流雲走了出去。策蘭衝綰涼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邊來。綰涼也不知她要說些什麼,但還是順從地坐了下來。

“綰涼,你是我親自帶出來的,算是半個徒兒。有些話,我從不想跟旁人提起,但是……但你現在……簡直跟我那時候一模一樣。”策蘭說著,眉間蹙起一道極深的溝壑。

“莫非是……您和幼雪姐的事兒?”綰涼小心翼翼地問道。

“那年——十二年前了,我十歲。成川縣裏頭鬧饑荒,我娘要養我大哥和三弟,隻得把我這個女娃娃賣了。牙婆見我模樣生得好,就合計著把我送到窯子裏去。我哭著鬧著折騰,被打了一路,可也巧,當年孟管事路出此地,就把我給買下帶了回去。

那時候飛花樓還不怎麼出名,小彈小唱的樂坊罷了,因此那管事的才得閑請人日日教我彈唱。我感激孟管事的恩情,便苦練彈唱以求聞達。我整日整日的坐在閣樓裏練琵琶,眼前就隻巴掌大的風景,心裏也覺得寂寞。十三歲那年仲冬——這我記得很清楚,那年,江城難得地下了場雪。孟管事領回來一個小姑娘,年紀同我相仿,我一看就覺得喜歡。她眼睛烏溜溜的,肌骨是雪一樣的白,看人也不怯,就直直地衝著你笑。”說到這裏,她的聲音頓了頓,麵龐上也泛起些許沉溺的溫柔。

“孟管事說,這孩子來的日子獨特,是今年江城的頭場雪,就喚她幼雪。幼雪自小與我走的路子不同,她跳舞。來了飛花樓以後,便日日膩著我,讓我給她伴曲兒。小時候,她骨肉還未勻停,跳起舞來總顯得稚拙,小紅舞裙肥肥地搭在身上……嗬,可後來她長大了,我倒懷念起她那個傻樣子來。

日子久了,這種相依為命似的感情就愈發地深,深到……我自己都理解不了的地步。可是感情深了,相聚的日子卻少了起來。她的身子長開了,勻停窈窕,跳起舞來像是狐妖一樣的勾魂攝膽。她的麵容似乎沒怎麼變過,小小的一張臉,烏溜溜的大眼睛,笑起來像是桃花……這樣子,她的追捧者也就多了。幼雪啊,是天生吃這行飯的,她周旋在那些循規之間,就跟自小在那個圈子裏長大的一般。我看著她,那麼明豔的笑容,對著那些公子老爺,我……我心裏跟梗住了似的難受。我整天心不在焉的,不彈了、不唱了,就趴在回廊的扶手上,緊緊盯著她,看著她對別人笑。我有時候都在想,自己是不是在找罪受……我就是,我知道,可我停不了。我停不了去看,可也停不了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