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段(1 / 2)

乏。車駕在一處野湖邊停下,稍作休整,又要加緊趕路,方可在入夜之前趕到暉州。

我恍恍惚惚倚在車上,隻覺周身酸痛,索性步下馬車,攜玉秀往湖邊散步。

這些日子趕路辛苦,玉秀又格外勤勉,精心照料我起居,圓潤小臉也已略見瘦削下去。

我瞧著她麵龐,心下越發不忍,便笑道,“等到了暉州城裏,總算可以好好歇息一晚。我那行館裏還藏有不少美酒,今晚便可邀了宋將軍一同過來飲酒。”

玉秀還是孩子心性,一聽有美酒,頓時雀躍,“多謝王妃,奴婢這就傳話給宋將軍!”

“末將榮幸。”身後的男子聲音令我們一驚,回首卻見是宋懷恩。

“呀,將軍怎麼也在這裏!”玉秀拍著胸口,頰透紅暈,似乎被他突然現身嚇得不輕。

這年輕將軍一如往日般不苟言笑,按劍立在我身後五步外,欠身道,“此地荒僻,末將奉命保護王妃周全,未敢遠離半步。”

我柔聲笑道,“宋將軍一路辛勞,本宮感激之至。”

宋懷恩聞言似有片刻局促,卻又肅然道,“此地離城不過十餘裏路,末將認為不宜在此久留,應盡快趕赴城中。”

我轉頭看向遠出席地坐倒休息的士兵,有人還在忙碌於喂馬……我乘了車駕尚覺勞累,更何況是他們。我低歎了聲,“兵士們實在辛苦,與其多趕這點路,不如讓大家再多休息一會兒。”

宋懷恩毫不退讓,“我等奉命護送王妃,隻求王妃平安送抵琅玡,不敢言苦。”

我啞然失笑,這人實在固執得有趣,便也不再與他爭執,“好吧,我們啟程。”

此時暮色漸深,湖上起了風,掠過野外高低密林,簌簌有聲。

玉秀忙將一件雀翎深絨披風披到我肩頭。

宋懷恩一直緘默跟在我們身後,此時卻開口道,“夜涼露重,望王妃珍重。”

我驀然駐足,心中微微一動。

借著暮色中最後一抹光亮,我側頭向他看去,這年輕的將軍清瘦挺拔,英氣之中不乏溫文,一向令我有親切之感。在寧朔時,曾與他有匆匆數麵之緣,這幾日忙於趕路,也未仔細瞧過他麵目。此時細看之下,隻覺他眉目俊朗,竟有似曾相識之感。

尤其令我詫異的,是他方才那句話,竟似在哪裏聽過。

見我駐足看他,宋懷恩臉色越發緊繃,緘默低頭,如臨大敵一般。

我揚眉一笑,曼聲道,“宋將軍很是麵善?”

他霍然抬頭,目光灼灼直望向我。這眼神從我記憶中一掠而過,仿佛很久以前,也有人這般灼灼凝望過我……

“是你?”我脫口道,“大婚那夜,闖了我洞房的那人,竟是你?”

宋懷恩雙頰騰的紅了,眼中生出異樣光采,張口似要說什麼,卻又頓住。

玉秀莫名所以地望住我們,我不由大笑出聲,“原來是你!”

他低下頭去,默然片刻,終於紅著臉微笑,“正是屬下,當日唐突王妃,萬望恕罪。”

我一時感慨萬端,思緒飄回那個改變我一生的夜晚……洞房門口,那個年輕氣盛,目中無人的年輕將領被我劈麵嗬斥,跪地不敢抬頭。那時大約是恨極了蕭綦,也不問情由,就遷怒於他的屬下。想不到今日重遇故人,又勾起前情舊事。

“當日是我言辭失禮,錯怪了將軍。”我側首一笑,再看這沉默嚴肅的年輕將軍,頓覺親切了許多。他卻越發局促了,不敢抬頭看我,“王妃言重,屬下愧不敢當。”

玉秀突然掩口而笑,這一笑,叫宋懷恩耳根都紅透。

倒還是個靦腆的年輕人呢,在軍中待得久了,遇上女眷越發不善言辭。

我掩了笑意,正色道,“算來王爺已經領軍南下了,不知眼下到了哪裏。謇寧王的前鋒隻怕已提早過了滄水,也不知礎州還能堅守多久……”

宋懷恩沉吟道,“王爺舉兵南下的消息,已經通告北境六鎮。北境遠離中原,飽守戰亂之苦,這些年仰賴王爺守疆衛國,百姓才得安居。北方六鎮對王爺敬若神明,擁戴之心遠勝朝廷。此番王爺舉兵,各州郡守將無不歸附,各地大開城門,備齊糧草恭候大軍到來。一旦過了暉州,順利渡河,以王爺行軍之神速,必定能搶在謇寧王之前,抵達臨梁關下。”

我微笑頷首,“暉州刺史吳謙是我父親門生,有他全力襄助,大軍渡河應是易如反掌。”

抵達暉州城外已是夜深時分。

宋懷恩已事先遣人通報了暉州刺史,此時雖已入夜,城頭卻是燈火通明,吳謙率了暉州大小官員,儀仗隆重的出城迎侯,一路恭謙倍至,將我們迎入城內。

我靜靜端坐車中,從簾隙裏所見,熟悉的風物人情,入目依然親切。隻是此時的我,卻不複從前淡泊頹散的心緒,那些踏歌賞青,杏花醇酒的日子,已經褪色。我想起錦兒,不知道她此時身在何處,也不知行館換作了怎樣光景。院中的海棠,可還有人記得照看……

車駕入城,卻未進入城中街市,反而徑直出官道去了城西,眼前依稀是去驛館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