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要穿得這般笨重難看。”
蕭綦沒有說話,隻望住我,那目光看得我心中隱隱有些不安。
我上前幫他解開胸甲,笑著揶揄道,“回府也不換上常服,這麼冷冰冰一身很舒服麼。”
“你在想家。”他握住我的手,目光深深,“很想回到京中,是麼?”
我微窒,默然別過頭去,心中最不願碰觸的念頭被他一語道破,一時有些黯然,隻得勉強笑了笑,“反正就要回去了,倒還有些舍不得寧朔。”
他伸手撫過我鬢發,眼底有一絲歉疚,“等戰局稍定,我便接你回京,不會讓你等得太久。”
我怔住,退開一步,定定看他,“你不要我同你一起?”
“這一次不能。”他自袖中取出一封信函,遞到我眼前,“左相的信,你現在可以看了。”
是那封父親的家書,昨日他不肯給我,要我出遊歸來再看的。
我一時恍惚,心中有片刻空茫,接過那信函卻沒有勇氣拆開。
當我知道他要南征,沒有半分遲疑,也未曾想過戰事之凶險,隻覺得與他共同進退,是天經地義之事。更何況京城還有我的父母親族,他們還在謇寧王大軍的虎視之下,逢此危難之際,我是王氏的女兒,總要與我的家族生死與共,患難同當,斷然沒有退縮之地。
“我要回京。”我冷冷抬眸,與蕭綦的目光相對,“你休想留我一人在此。”
他望住我,緩緩道,“明日一早,你就啟程去琅琊。”
“琅琊?”我幾疑自己聽錯,他說琅琊,怎會莫名提及我們王氏故裏。
“長公主已經前往琅琊。”蕭綦輕按住我肩頭,“你應當與她同往。”
——母親竟在此時前往琅琊故裏,這突兀的消息令我呆住,隱約想到了什麼,卻又一片惶然……手中那薄薄一封信函隻覺重逾千鈞。
拆開熟悉的文錦緘劄,一目十行看完,我竟一時拿捏不穩,素箋脫手飄落。
蕭綦一語不發,隻握住我肩頭,默默看我。
父親隻在信裏說,母親身染微恙,宜離京休養,已攜徐姑姑遠赴琅琊故裏。此去路途遙遠,她孤身一人,∫
“這一次,不會讓你等太久。”他將我抱緊,“懸崖邊上生死一線,你我也一起過來了,往後禍福生死,我亦與你一起承擔……阿嫵,我要你記得,當日如是,此生如是。”
四目相對,他的目光仿佛能容納我一生的喜悲。
我笑著用力點頭,說不出話來,竭力忍回淚水,不讓自己在離別的一刻哭泣。
當日如是,此生如是——這淡淡的八個字,從此刻進心底,是再也抹不去的了。
蕭綦遣親信副將宋懷恩護送我啟程。
我步出府門,沒有駐足回頭,也沒有讓蕭綦送我。
登上車駕,衛隊列道,馬蹄得得疾馳,道旁景物飛一般向後逝去。
直到此時,我才回頭望去,任淚水潸然滑落。
當日來到寧朔,是身不由己,而今離開的時候,也同樣匆忙無奈。
來的時候,我是孑然一身,生死未卜,而今離開的時候,卻不再孤單淒惶。
轉瞬三年間,命運起起落落,兜了偌大的一個圈子,終究還是走到宿命的彼方。
他還在那裏,我也還在這裏,都不曾走開,也再不會錯過。
帝王業 陷圄
五月,京中皇上病重,太子監國,皇後與左相共同輔政。
江南謇寧王稱皇室凋蔽,君權旁落外戚之手,召集諸王共同起兵,率勤王之師北上,討伐外戚專權。與此同時,豫章王蕭綦揮師南下,遵奉皇後懿旨,“清君側,誅奸佞”,抗禦江南叛軍,守衛京畿皇城。
謇寧王傾十萬兵馬北上,江南諸王紛紛起而響應,勤王之師直逼二十萬之眾。
豫章王內抗叛軍,外禦突厥,為防外寇趁虛而入,留下鎮遠將軍唐競與二十五萬大軍駐守寧朔,親率麾下十五萬鐵騎南下。
此去琅玡,路途遙遠,我們務必盡早通過暉州,再向東去往琅玡。
暉州是南北要衝之地,扼守鹿嶺關下河津渡口。一旦渡過長河,向西南出臨梁關,一路再無險阻,直指京師咽喉;而從臨梁關往南過礎州,再渡滄水,便是江南。
我們渡河之後,還需往東行經三郡,才到東海琅玡。那裏偏處東域,青山沃野臨海,尚禮知文,自古是刀兵不到的靈秀之地,也是王氏根基所在。
一連急馳數日,日夜兼程的趕路,終於在傍晚抵達永闌關。
此處地界風物越發熟悉,過了永闌關,便是我曾隱居三年的暉州。
斜陽西沉時分,我們離城尚有十餘裏路,已是人倦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