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段(1 / 2)

州郡倉促應戰,幾無還手之力。

守將皆不是唐競之敵,屯駐的兵力也遠不及叛軍與突厥。

寧朔一破,猶如凶殘的狼群撕破了圍欄,北疆各郡驟然被踐踏在鐵蹄之下。

短短十數日,已經連失四郡。

突厥人的馬蹄再度踏入了中原大地。

消息傳來,如晴空霹靂,天下皆驚。

朝堂之上,謝小禾將軍含悲恨訴,句句泣血。

滿朝文武莫不悲慨,牟將軍的妻舅,侍郎曹雲當廷伏地大慟,以至昏厥,謝小禾等一眾武將誓死請戰。

牟連,當日與我在寧朔並肩抗敵的年輕將軍,以及他堅毅貞靜的夫人,竟這樣與我永訣。

我無從知道,麵對滿朝文武,麵對泣血含恨的部屬,甚至麵對那年僅七歲的牟家幼女——那一刻,威震天下的攝政王、大將軍、我的夫君,他是怎樣的心情。

十年相隨的親信舊部,一朝反叛,引狼入室,疆土淪陷,大禍秧及蒼生。

半生征戰換來的安寧,就此毀於一旦。

誰最痛,誰最恨,誰最悔。

這一刻,全天下都在看著一個人——豫章王蕭綦。

這個名字,在太平時的魔,亦是亂世裏的神。

殿堂之上,三道詔令頒下,一日之間傳遍京城,震動天下。

其一,追封牟將軍為威烈侯,曹氏為貞烈夫人,收牟氏幼女為豫章王義女;

其二,戰死於寧朔的諸將士,均進爵三等,厚賜家人重金;

其三,豫章王奉旨平叛,三日後親征北伐。

帝王業 將伐

散朝後與眾朝臣將帥議事至深夜,蕭綦回府已是夜闌人靜時分。

我站在王府大門玉階前,擎一盞宮燈,默默望著那兩隊燈火自遠處蜿蜒而來。

蕭綦勒馬,在離我十步外停佇。我看著他,仰頭微笑,擎起宮燈,親手為他照亮家門。

他躍下馬背,大步來到我麵前,緊緊抱住了我。左右扈從遠遠退開,四下悄然,夜風拂衣而過。

淚水在這一刻潸然滑落,鏤銀玲瓏宮燈脫手墜地,旋滾下玉階,無聲熄滅。

風寒,露重,更深。

唯有我們彼此相擁,兩個人的身影交織糾纏,長長投在地上。

相對無聲,卻勝有聲。

他默默握緊我肩頭,溫暖的掌心仿佛一團火焰,烙得肌膚生生發燙。

在他眼底,紅絲纏連,盡是疲憊,銳利裏透出陰沉。

我抬手撫上他眉心、眼角、臉頰,指尖停留在他唇上。

如削的薄唇,抿出一縷艱澀。

此時,我隻盼這唇上,重現平日的微笑,那樣驕傲、冷酷、從容,他所獨有的微笑。

他凝視我許久,長長歎息,閉了眼,“我終是負了你,負了天下。”

縱然早知他會負疚自責,然而聽到這一句話,胸口仍是錐刺般的疼痛。

唐競之亂,引外寇入侵,禍延蒼生——蕭綦識人有誤,防範太遲,確有不可推卸之責。

然而,他終究不是神。縱然是同生共死十餘年,一起從刀山血海裏走過來的弟兄,也擋不住野心的誘惑。

人性如此,連神也未必能洞徹人性,何況蕭綦一介凡人。

然而,無需原由,錯便是錯了,負便是負了。

蕭綦或許不是君子,卻也不是文過飾非,不敢擔當的懦夫。

親征,便是他對天下的擔當。

宋懷恩,胡光烈、唐競,這三人曾是他最信賴倚重的手足。

昔日患難與共,生死相與,如今胡宋二人輔佐左右,唐競坐鎮邊陲,成三角鼎立之勢,原本是牢不可破。放眼當今天下,再無一人可與之匹敵——誰曾料,一夕之間,君臣反目,手足相殘。

唐競狹隘好妒,為人跋扈,一直以來忌恨胡宋二人,紛爭不斷,早已積下夙怨。

多次的紛爭都被蕭綦壓下,對唐競一再警示,可謂寬容已極。

此人卻分毫不知收斂,引得軍中非議日增,彈劾他的折子也是不斷。

此番撤回兵權,調換邊疆大吏,蕭綦亦是思慮許久,最終痛下決定。

或許唐競的反叛,出乎所有人意料,卻未必能令蕭綦意外。

他不是沒有料到,也不是沒有防範,隻是自負地相信了同袍之義,相信了昔日手足的忠誠。

唐競的反叛,顯然是蓄謀已久。

當年突厥王死後,族中王族陷入無休止的嫡位爭鬥,最終分裂而二。

南突厥據守舊都,享有南麵水草豐茂之地,漸漸與中原通商交融;北突厥遠走苦寒的北方原野,依舊遊牧為業,勵兵秣馬,降服北方十二部族,重新興建了王城。然而南北突厥因昔年舊怨,至今對峙分立,素無往來,即便在中原大軍長驅直入,襄助斛律王奪位一役中,北突厥也隻作壁上觀,始終按兵不動。直至斛律王承襲王位,北突厥也默認了南突厥的王權。

這其中奧秘無從得知,然而,有一個人定然是其中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