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起來比真實年齡還要小,像是隻有十五六歲的樣子。
她是那種即便是在全部由漂亮女孩構成的人群中也能被輕而易舉一眼發現的女生。
接到廣告的顏顏滿懷希望地回到家,對媽媽說:“我以後可以拍廣告賺錢,爸爸需要退回去的那筆錢,我一單一單廣告籌出來,可以嗎?這樣我總可以繼續上學了吧?”
媽媽的笑容有些輕蔑:“廣告?你這單廣告人家算是給得很慷慨的了,也才二十萬,就算第一次以後會漲價,也不知要熬到幾時,你爸的命能等嗎?他把所有資產賣掉也還差八百萬退不回去,何況怎麼能讓他真的把資產全賣了?我們家也是他的資產,我們還要不要過活?他兒子在美國還沒有大學畢業,那可是你親哥哥呀,你哥哥現在還困在賭城裏出不來……”
“你夠了沒有!”顏顏忍無可忍,“都這樣了你還替他說話?還替他兒子說話!你還要不要再賤一點?!”
她的話被媽媽的一記耳光清脆地終結。
雖然媽媽否定了這個希望,顏顏還是去拍了那個廣告。二十萬也是錢,至少可以給自己傍身,如果有一天發現媽媽真的把自己賣了,她還要靠著這筆錢逃跑。
其實她也看不起自己,都已經那麼恨自己的父母,那麼絕情的話都說出來了,她卻還是不忍心去告這個媽媽。
如果她去告,警察應該會保護她的,學校應該會給她作主的,她就不用擔心自己的親生母親突然有一天把她送給一個不明來曆隻是有錢的半老頭子,賣出一筆不義之財了。
可每次下定決心都走到公安局的大門口了,她還是狠不下心來。
真討厭自己,為什麼總是在差一步就走出囚籠的關頭,要覺得媽媽其實也很可憐?
而就是那個廣告,讓她認識了林覺遠——不,應該說,是讓林覺遠知道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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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到下午五點鍾,從林海大廈高層敞亮的落地窗外透進來的天色就已經灰灰地泛起了一層昏暗。
門上響起了叩擊聲,熟悉的節奏與力度讓林覺遠不用問就知道是自己的秘書。
他頭也沒抬,應了一聲:“進來。”
秘書小姐推門進來,走到跟前,動作職業地雙手遞上一個文件夾:“林總,這是企劃部送過來的,關於清澄年代。企劃部的程經理說,這款產品過去幾年一直賣得很好,廣告也很成功,所以一直沒有跟進後續宣傳,但是現在既然推出了新口味,也要改換包裝,最好還是另外拍一組廣告替換掉原來那組。”
其實林覺遠隻是副總裁,林海的總裁還是他的父親。
但手下堅持這樣稱呼他,他也懶得糾正,就由他們去吧,反正遲早有一天,他頭銜裏的這個“副”字也會去掉,變成名副其實的林總。
他接過文件夾,“嗯”了一聲,簡潔有力:“知道了,我看完之後給他們答複。”
秘書小姐又掩上門出去了,林覺遠把文件夾放在一邊,有些疲倦地往後一仰,背靠在包著名貴皮革的大轉椅上。
他的右手有些猶豫,但終於還是堅決地按動鼠標,把一張大幅海報展開在電腦屏幕上。
照片上是一對亮麗的少男少女,兩個人麵對著麵,都是側臉。男孩子大約比女孩高半個頭,正青澀地微笑著低頭看對麵的女孩;女孩的臉則垂得更低,偷偷含一縷羞赧的笑。
她的目光所及之處是兩個人的手,男孩正把一盒酸奶放在她的手中,順勢握住了她纖巧的小手。
兩個人身著配套的校服,走的是日韓風,男生是深藍色長褲配潔白的襯衣,女生是白色短泡泡袖襯衣外配深藍色連身裙,修長的小腿之下是一雙黑色圓頭係帶皮鞋,正好搭配男孩的學生款男皮鞋。
她長直的黑發束成一綹馬尾,沿著秀氣的後頸搭在肩背上。
她是章顏顏。
林覺遠記得這組廣告剛拍出來,樣片送給他看的時候,這個女孩子讓他覺得世界一下子被點燃,亮度陡地提升了一層。
那年他二十六歲。他十六歲在美國上的本科,二十歲畢業,先是在華爾街工作了三年,再從沃頓商學院拿到了工商管理碩士才回的國,進入了自家的企業。
清澄年代係列產品是他在這裏工作的第一年裏做出的最大的成績,廣告創意也是自他而來。他當時順手寫下的那句廣告詞“清清澄澄,我們的初戀年代”,就是廣告公司靈感的來源。
章顏顏也是因此而被發現的。
林覺遠當時一眼看到樣片上的這個女主角,就覺得完全是自己心目中所想的樣子,甚至比他想的還要好。因為在他的期待中,這個形象隻代表著一些概念而已:清純,漂亮,秀麗,可愛。他沒有具體聯想到任何人,因為哪怕是他所見過的最一線的女演員,舊時代的也好,眼下正當紅的也罷,都讓他覺得總有些什麼地方配不上自己的想象,所以那張麵孔始終是模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