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承笑了出來,無奈的點著頭,“多謝錢大哥想著,我原說不用的,倒真不是和您客套。”
他是有些忌諱,不過這話他又按了下去,沒說。
錢誌咧嘴一笑,從懷中取出兩件物事,一個卷軸,一方玉器。顧承先接過那卷軸,打開一看,卻是一驚,定睛再看,滿臉驚訝,“道君皇帝聽琴圖?”
他聲音有些發顫,顯見是因激動之故,錢誌不禁麵露得色,“怎麼樣?果然是好東西罷?不過我不懂什麼道君和尚君的,這東西原在那府上小姐繡房中掛著,我估摸定是好畫,且還是真畫,不然他家那麼寶貝的一個閨女,豈能隨意擺些西貝貨來充數!”
顧承瞠目過後,雙眼一時難從那絕世畫作上移開,貪看許久,按下心中狂喜,頷首道,“設色技法,意境氣度,連帶上方蔡京題詩筆法,下方道君皇帝瘦金書和畫押,都不似贗品。即便是,也是當世難得高妙的摹本。”
錢誌笑得愈發開懷,又將那玉器往顧承麵前推了推,“顧爺再看這個,不知是個什麼好物兒,且給我這個粗人講解講解。”
一方雕琢精巧的白玉飛天,人物清麗,衣袂飄然,玉石古樸而溫潤。顧承把玩了一刻,實話實說,“做工不像是時下的,也像北宋花鳥玉器的雕法,也許是唐人所製。我不是行家,不大看得出來。”
他轉著那飛天,倏然底部一行篆刻小字露出,上題龍紀元年建州楊複恭藏於秘府。龍紀是唐昭宗年號,楊複恭是當日權宦。雖不知真偽,但至少可確定,這飛天確是按唐人製玉風格所做。
顧承不禁深吸一口氣,“這東西太過貴重……”
錢誌瞪眼,“事先可說好了的,顧爺不要,便請自行處置,我可不再收回。”想了想,又笑起來,“不過是些小物件,您那天沒去,不知那府上有多少值錢東西,這兩件也就是九牛一毛罷了。”
顧承忙問,“究竟抄的是誰家?”
錢誌一愣,旋即拍著大腿,“原來顧爺還不清楚,是新任兵部尚書沈徽家。這位爺也是倒黴,好好的登萊總兵、遼東總兵做著,才一回京,不到半年的功夫,就被人擼下馬來,扣了個私吞軍餉的帽子。不過單瞧他那家私,隻怕這罪名不虛。”
顧承心口一跳,再看那聽琴圖,眉心更是一跳,“沈大人現下關在詔獄?他的家眷呢?”
錢誌唏噓,“案子在審,倆晚上過去了,這還沒交代軍餉的去處呢。他們家三個兒子也都進了詔獄,八成不是斬就是流。女眷倒沒牽扯,隻是家毀人亡,沈夫人昨兒夜裏一條白綾先送自個兒上路了。”
顧承喉嚨一緊,啞著嗓子問,“那沈小姐呢?”
錢誌眼睛一亮,“嗬,說起這位沈小姐,顧爺沒見過罷,那可真是個美人,年紀還小呢,出落得已是月裏嫦娥的模樣,這長大了可還了得,隻是可惜了……完嘍。”
顧承一顆心就快跳出腔子,急問,“她……她也歿了?”
錢誌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那倒沒有,不過……是這麼回事,抄完家,那沈小姐就被她舅舅家接去了……”
顧承蹙眉,“舅舅?”
“可不,是舅舅,親舅舅。”錢誌語氣如有諷刺,“姻親家獲了罪,她舅舅倒還能飛黃騰達,前些日子欽點的長蘆鹽道轉運使,真正的肥缺。聽說那小姑娘被接去,我這心裏也鬆了口氣,多水靈的一個人呐。沒成想她舅舅也是這麼想的——今兒我一來上值才聽說,她舅舅不知失心瘋了還是怎麼著,昨兒夜裏把她給賣到文坊胡同,留仙閣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