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文質彬彬,原來也有把子力氣。您早前習過武藝?”

顧承一哂,“小時候練過幾天,不值一提。”說著拿起銅盆上的巾子拭了拭手,便從腰間取下荷包,略一掂量索性全數塞在錢誌懷裏,“我不跟你鬧什麼虛文,這是給孩子們過年的一點心意。你也瞧見了,我家裏實在不趁什麼好東西,也沒有合適孩子的吃食玩意兒,我一個光棍更不知道孩子們喜歡什麼。”

荷包擱在錢誌懷裏,分量不輕,約莫有個十兩的數量,錢誌連聲推卻,“這可不行,我是誠心孝敬顧爺,哪兒能收您的禮,那我成了什麼人了?”

顧承不和他糾纏,向後退了兩步,“既說到禮,就是禮尚往來,錢大哥也別壞了規矩,不然我今後沒法做人。”

錢誌拗不過,大剌剌笑起來,便將荷包揣進懷裏,四下看看,砸著嘴道,“顧爺今年有二十了罷?該成個家了,男人在外頭拚殺,家裏沒個女人拴不住心。您這麼好的模樣,不該缺上門說親的啊?不是我說,可別太挑,女人嘛會當家過日子,知道心疼男人才是緊要。”

顧承笑了笑,沒多言語。錢誌忖度他的神情,又問,“家裏長輩從前沒給您定過親?”

顧承垂下眼,輕聲一歎,“有過一個。十歲的時候,我兄長去了,十七歲下聘前,家父又歿了,姑娘家嫌我命硬,親緣薄。雙方解了婚約,從此無涉。”

錢誌哼了一聲,“豈有此理!這家人真不講究,錯過顧爺這麼好的人才,回頭教她打著燈籠再找不著。”心生同情之下,拍起顧承的肩,“俗話說好飯不怕晚,您日後的姻緣準錯不了。”

顧承點點頭,“謝您吉言了。”又岔開話題,“快到中午了,錢大哥賞臉一道用過午飯罷。”

錢誌看了一眼窗外,搖頭道,“不了,我還得趕回司裏去,就告了一個時辰的假。”

顧承道,“到了飯點兒,李千戶也得讓人吃飯,錢大哥這是又和我客氣?”

錢誌笑起來,“還真不是,今兒原有差事,醜時二刻點卯。說起來這活兒不賴,正經顧爺該一道過去,要不您收拾收拾,跟我走一趟?”

所謂不賴的活兒,準是又要去拿哪位大員,順道抄家。顧承一個管糧秣的,平日裏絕少攙和這類事,且打心裏覺得這事損陰騭,便搖頭道,“我今日休沐,趙大人是知道的。”

錢誌笑笑,“咳,有什麼要緊,多少人聽見好活兒,別說休沐了,丁憂都恨不得顛顛的趕過來呢。不過不去也罷,亂哄哄的,您是斯文人未必搶得上槽子,回頭我看見好東西,捎帶手給您帶回來就是。”

這說的是順手牽羊,舉凡北鎮撫司抄家,底下人總是要趁抄檢之時拿點小物件,這是屢禁不鮮的,也是連朝廷都睜一眼閉一眼的。

在顧承看來,這不光是損陰騭,還是超越他的底線。不過他也明白,像錢誌這樣無依無靠的底層小吏生計不易,便隻笑道,“多謝錢大哥想著,這回就不麻煩您了。隻是您生財有道,手底下也仔細些,須知兩旁的人也都心明眼亮。”

錢誌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顧爺放心,我省得。”倆人往外走去,顧承送他到門口,又笑著說道,“那我不耽誤您正事,錢大哥辦差順當。”錢誌點了點頭,拱手一笑大步去了。

直到顧承關上門轉身往裏走,方才想起來,忘了問錢誌這趟要鎖拿何人。不過無論是誰,已是難逃舉家傾覆的命數。他仰麵看了看破雲而出的半爿殘陽,半晌垂下頭,背手緩緩走回了房中。

不想兩日後,顧承正在北鎮撫司後堂稍間裏圍爐看賬本,錢誌推門而入,一疊聲的叫喊冷。一麵搓著手烤火,一麵笑眯眯看著顧承,“顧爺忙呐?兄弟給您送點小東西來。先說好,這東西我起先就是給您拿的,可不興再甩還給我,還有一則,您看看就知道,我留著它也沒用,瞧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