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艾低頭,喃喃自語:“可知,他那麼輕易地就放我走,還是不夠愛我。若深愛我,莫說我當時幾次要尋他,便是如今隔著半個地球,他要見我,總是找得到的。”
“男女之間,愛得更多那個,容易受傷。”
簡艾苦笑:“真愛那個人,哪裏會計較誰付出得比較多?”
葉知秋笑道:“你說得對,把得失想得太清楚,就不是愛了,而是生意。”
“對了,您說見過齊思賢女士,她是個什麼樣的人?”
葉知秋起身,緩緩在園子裏踱步,說:“Sissi和齊天完全不一樣,齊天是個烈性女子,爭強好勝,野心勃勃。但齊思賢像不食人間煙火的嬌弱花朵,婉約如水,對名利毫不動心,隻醉心於音樂。某年有幸,老同學相見,齊思賢不過十幾歲,為我彈奏一曲蕭邦,技藝超群,感人肺腑。我調侃齊天,說這女兒從模樣到性情都不像你,是不是抱養的?齊天大怒,要撕我的嘴。”
“真是可惜,紅顏薄命,她去世了,對不對?到底怎麼回事?我一直很好奇。”
葉知秋吃驚:“你跟Sissi的一雙兒女來往那麼久,居然不知這件事?”
簡艾說:“他們都諱莫如深,從不提及。”
“啊,也是,人間悲劇,一想就心痛,哪裏經得起外人打探。”
簡艾試探:“您知情,對不對?”
“當然,造成她死亡那件事,十分轟動。”
“怎麼回事?”
葉知秋緩緩說:“你可記得,某年有一樁轟動世界的飛機失事慘劇?一架波音客機,從天都市飛往美國,起飛不久,突然失聯,墜入太平洋。機組成員和乘客,一共287名,無一生還。最令人傷痛的是,茫茫大海,要找一架飛機,有如海底撈針,世界各國聯合組織搜尋隊,努力兩年之久,隻尋回幾塊飛機殘片,而那些死者呢?不忍深究。”
簡艾懂了,渾身發抖,如墜冰窟,眼淚湧出,原來如此……
她輕聲說:“齊思賢女士,當時就在飛機上,是不是?”
“對,齊思賢和丈夫感情破裂,爭吵之下,衝動離家,決定到美國散心,誰知這一走就是永別,她香消玉殞,屍骨無存。那兩個孩子當時都是teenager,痛失愛母,找不到遺體,不能安葬,連哭墳都無處可哭,那是毀滅性的打擊,有多撕心裂肺,不是外人可以想象的。齊天後來同我說,小女兒聽說母親死亡,哭了一個月,夜裏做噩夢,尖叫——媽媽帶我一起走!”
簡艾無法想象,十幾歲的孩子如何能麵對這一噩耗,那是永遠不可能痊愈的傷口。不能想,不能問。
“哎……Sissi這個女子,居然落得如此慘淡結局,真應了那句話,慧極必傷,情深不壽。”
談了許久,張太太出來數落二人:“一老一小,都不懂事呀,站在風口裏坐著,衣服也不多穿一件,著涼了怎麼辦?”
簡艾忙陪笑臉,把葉知秋攙扶進屋。他低聲說:“如今,張太太才是這屋裏的皇帝,她的話就是聖旨,你看我慘不慘,不敢反抗呀,衣食住行全靠她照顧?老了,真無用!”
簡艾笑說:“我巴不得有這樣掏心掏肺又會做菜的管家,天天督促我吃飽穿暖。”
葉知秋調侃說:“你跟她貼心,帶走吧,我受夠了。”
張太太已聽見葉先生說她壞話,佯怒道:“怎麼?嫌我煩,我若不來煩你,你那些大大小小的毛病都要來找你了,渾身上下就沒哪兒沒被醫生修理過?還不收斂!當自己還是小夥子呢?”
葉知秋幹咳兩聲,說:“打住!吃飯!吃飯!”
五月下旬考完試就放假了,宿舍幾乎走空,悠長假期,無處可去,簡艾除了在宿舍奮筆疾書寫小說,其餘時間就去葉家,讀讀書,吃吃飯,日子平靜而祥和。
有幾次她上午有興致,騎自行車去葉家,果然如張太太所說,那是葉知秋辦公的時間,前庭環形車道上停滿各式汽車,西裝革履行色匆匆的人出入。她不敢打擾,悄悄離去。
高俊發消息給她:“銀行賬戶裏的錢很充裕,你可以利用暑假的機會,四處遊玩,增長見識。”
簡艾說:“沒臉用齊天的錢去玩樂。”
高俊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你別鑽死胡同,那點自尊心,留著該用的時候再用。趁有機會時,好好體驗人生。否則將來,等你自己有錢時想到周遊列國,卻再也沒有時間。”
說得真好,簡艾差一點就心動了。她把自己所剩無幾的銀行賬戶看了又看,又到ATM機器上看了齊天給她的錢,一聲歎息。伸手是容易的,可是手伸出去,想再收回來就難了。她又自嘲,來時的機票、保證金,難道不都是齊天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