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姑娘饒了我吧。”寶釵又狠狠的踹了幾腳,道:“也跪著去。”文杏方躲出房,跪著抽泣。
薛姨媽聽了,忙出了裏屋道:“我的兒,這又是怎麼了?他們倆個得罪了你,要打要罵都使得,隻是莫氣壞了身子,你這病最怕的是生氣,大夫都說要靜心調養才好。”便拉著寶釵坐下,又道:“可是快過年了,何苦又叫他們倆個跪在外頭?若是生了病,又耽擱多少事?”又悄聲道:“不是教過你又能管教人,又叫人看不出的法子,如此大吵大鬧,被人見了倒生是非,況且留了疤痕,日後也不好用了。”
便叫鶯兒、文杏兩個進來道:“姑娘心氣不好,拿你們兩個殺殺性子,氣消了也就過去了,平日裏待你們都是好的。你們兩個都是謹慎的人,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回去歇兩天,上個藥罷。若是讓我知道有一絲風聲傳了出去,姑娘的名聲壞了,也沒你們好果子吃。”鶯兒、文杏都跪下,詛咒發誓道:“姑娘平日裏最憐惜我們,生了氣不拿我們撒火又拿誰呢?我們若說了姑娘一個不字,管教我們不能好死。”薛姨媽方揮手叫兩人下去了。
又向寶釵道:“我的好孩子,出了什麼事,咱娘兒倆個也參詳參詳。”
寶釵怒道:“那個賈惜春,處處與我對著幹。也不想想她也是老太太抱過來養的,到把自己當了正經主子。林丫頭房裏的人也個個牙尖嘴利,今天媽沒看見,噎的我倒說不出話。”
薛姨媽笑道:“我當是什麼事?惜丫頭到底是東邊府裏的,等過幾年出嫁了還能礙你?林丫頭房裏的丫頭再出挑能怎樣?身契都是賈府的,等你做了少奶奶,要怎麼發落還不全隨你的意?你姨媽在府裏熬了多少年,受了小姑子和妾侍的多少氣?你瞧如今如何?還不是穩穩地坐了太太的位置,誰能奈何她呢?”
薛寶釵奇道:“小姑子?那豈不是林丫頭的娘?”
薛姨媽道:“正是她,與你姨媽很不對付,所以你姨媽定不會叫寶玉娶了林丫頭,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的兒,你等著做賈府的二奶奶罷。隻是要與寶玉的關係處好些,日後才好琴瑟相合。”
寶釵低頭擺弄裙角,羞道:“媽這話倒叫我無話可說了,我也不清楚寶玉怎麼想的,待我一會冷一會熱的。待姊妹也與之前不同了。”
薛姨媽笑道:“小孩子家長大了都這個樣兒,知道與姐妹疏遠,仕途上上進,豈不是好事?”寶釵點頭受教,隻是心中隱隱覺得不對,次日又去賈母處請安,與姐妹嬉戲,也就忘了。
當下已是臘月,離年日近,王夫人與鳳姐治辦年事。各個莊子都派了人進了年貨。寶玉專門挑了兩隻荷蘭垂耳兔,混進年貨裏,拿了給黛玉湘雲去玩,又引了一群姐妹來看。迷你可愛的小兔甚合一群千金小姐的心意,又找人專門紮了草窩,又找了鈴鐺、蝴蝶結為小兔裝扮,每日裏忙的不亦樂乎。
到了臘月二十九日了,各色齊備,兩府中都換了門神,聯對,掛牌,新油了桃符,煥然一新。寧國府從大門、儀門、大廳、暖閣、內廳、內三門、內儀門並內塞門,直到正堂,一路正門大開,兩邊階下一色朱紅大高照,點的兩條金龍一般。次日,由賈母有誥封者,皆按品級著朝服,先坐八人大轎,帶領著眾人進宮朝賀,行禮領宴畢回來,便到寧國府暖閣下轎。諸子弟有未隨入朝者,皆在寧府門前排班伺侯,然後引入宗祠。
黛玉、湘雲都不算賈府的人,都換好新衣,呆在屋裏,待賈母等在寧府祭祀完畢,回了榮府,方出來同姐妹們與賈母長輩一起起的見禮。又按長幼挨次歸坐受禮。
兩府男婦小廝丫鬟亦按差役上中下行禮畢,散押歲錢、荷包、金銀錁,擺上合歡宴來。男東女西歸坐,獻屠蘇酒,合歡湯、吉祥果、如意糕畢,賈母起身進內間更衣,眾人方各散出。那晚各處佛堂灶王前焚香上供,王夫人正房院內設著天地紙馬香供。上下人等,皆打扮的花團錦簇,一夜人聲嘈雜,語笑喧闐,爆竹起火,絡繹不絕。
至次日五鼓,賈母等又按品大妝,擺全副執事進宮朝賀,領宴回來,又至寧府祭過列祖,方回來受禮畢,便換衣歇息。所有賀節來的親友一概不會,隻和薛姨媽等說話取便,或者同寶玉,黛玉,寶釵等姊妹趕圍棋抹牌作戲。
這日寶釵過來到寶玉房中,寶玉卻不在,隻見襲人在裏麵疊被,因問道:“寶兄弟那去了?”襲人笑道:“老太太隻說是正月,叫寶玉歇歇,如今他成日往姊妹處跑!憑人怎麼勸,都是耳旁風。”寶釵正要套話,便在炕上坐了,慢慢的閑言中套問他年紀家鄉等語,又笑問與黛玉等人的事。襲人便撿了幾件說了,又歎道:“用功不在正處,日日鼓搗花兒、蠟兒,挨個姐妹的送。又作了歪詩送人,什麼花更豔、玉無痕,我卻聽不懂……”
寶釵聽了不禁癡了,又見晴雯跑進來笑道:“快去林姑娘房裏看看,幾位姑娘說要捏餃子給老太太,鬧得人仰馬翻的笑死人了。”便有許多丫鬟都跑了過去。寶釵也移步過去。
隻見黛玉,湘雲,三春,並著黛玉的丫鬟紫鵑、碧落,迎春的丫鬟司琪、亭侯,探春的丫鬟侍書、紫毫,惜春的丫鬟入畫、妙染,湘雲的丫鬟翠縷、篆兒 ,嘻嘻哈哈的將廚房都擠滿了,頭上手上盡是麵粉,寶玉隻管倚在門框上笑,探春搶上前來,將手上的粉抹了寶玉一臉。寶玉不防,倒嚇了一跳,眾人哄然大笑,紅顏又上來用帕子為寶玉擦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