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怪得了咱們?你且聽我說,你琴妹妹模樣是好的,且叫她來,給寶玉和老太太看看,省的他們成日隻讚那病秧子。寶玉素來是個喜新厭舊的,若他和琴丫頭親近了,也叫林丫頭堵心一回。”
寶釵道:“媽這話卻糊塗,他家正與咱們家有仇,來了卻是給咱們添堵才是。再者,倘若老太太看上了琴丫頭,執意要娶她,又該如何是好?”
薛姨媽笑道:“你當我為何偏偏挑她?咱們上京之後,她父親竟給她訂了一門親,許了梅翰林的兒子,哪能另改的?咱們皇商在身,他父親都動不了,何況是他們?兩人又小,都好拿捏——如今隻怕是飯都難吃得上,見咱們去信,還不趕著貼上來?”
寶釵聽了笑道:“全聽媽的便是,隻是去了人還需好好打聽,不可是個淘氣的。”薛姨媽也笑道:“這是自然。”
這日黛玉無事,到寶玉房裏說話。隔著老遠,便聽見怡紅院裏傳來丫鬟們的笑鬧聲,黛玉回頭朝紅顏道:“沒了太太看著,寶玉待丫頭們越發放縱了。”紅顏聽了撲哧一笑道:“寶玉便是個丈八的燈台,照的著別人,照不著自己。”說的黛玉也笑了。
進了怡紅院,且見丫頭們都恣意的頑笑,也有趕圍棋的,也有擲骰抹牌的,磕了一地瓜子皮,都沒人收拾。進了裏屋,寶玉正臥在床上看書,見黛玉來了,忙起身讓座,笑道:“妹妹可大好了?”又道:“小紅,把今早鴛鴦姐姐送來的枇杷取來。”一個小丫頭便答應著去了。黛玉忙道:“不必,我那兒也得了。”又笑道:“幾天沒來,又添了生麵孔。”
寶玉笑道:“先頭的八個大丫頭裏,綺霰、檀雲、到了年紀,都放出去了。這個是新提上來的。我想著,也不必按著例,反正人也是夠使的,另一個且空著罷。”黛玉笑道:“正是呢,你這院裏叫上名的便有二十來人,餘下的怕是連你都認不清了。”
兩人略說幾句話,吃了些果子,便見紫鵑進來笑道:“我一猜人就在這兒呢,碧落煮了銀耳桂花羹,雖是夏日,姑娘也不宜吃涼的——特叫姑娘回去喝呢。”
黛玉便笑道:“那我便告辭了。”
寶玉忙道:“且等等。”又道:“晴雯,把昨兒送進來的幹果盒子拿一個來。”晴雯便取了一隻八寶什錦攢心盒子來。寶玉笑道:“裏麵都是時新的零嘴,也有你吃過的,也有沒吃過的,都是對身體好的,你且帶回去用些。”又將盒子打開,又指了其中一種道:“這是西方傳過來的糖果,叫巧克力,最是提神的,晚上不可多吃,其他的也罷了。”
黛玉便笑道:“我且受用了,別的姐妹可有?”寶玉答道:“家中姐妹和史大妹妹都有,一會兒便叫人送去。”黛玉便知又沒有寶釵的,眼睛轉了兩轉,抿嘴一笑,也不說話,叫紫鵑捧著錦盒走了。
寶玉送走了黛玉,又向晴雯道:“你也不管管他們,越發得了意,擾得我書都看不進。”晴雯笑道:“林姑娘不來,你也不至看不進書。”便出去將一群小丫頭們轟了,叫她們掃地抹桌不提。
寶玉在屋子裏發了一會呆,忽聽人報:“後廊上的芸二爺來給二爺請安。”原來賈芸討好了鳳姐,得了院內種樹的差事。誰知鳳姐病了,府內上下都交與王夫人掌管,王夫人身邊的幾個婆子便得了勢,想著法的鑽營,將自己的親戚安□來。王夫人又是個耳根子軟的,才幾日,便將府內上下的人攆的攆,換的換,賈芸也在替換的人之內,無甚法子,隻得每日到各個爺們房裏請安問好,希望再謀個差事。
寶玉聽了,略略一笑道:“請進來罷。”賈芸便進來向寶玉請安道:“叔叔大安了。”寶玉還未荒唐到像原著裏認一個比自己年紀還大的人做兒子。隻笑道:“你可是五嫂子家的,來往的親戚甚多,恕我認不全。”
賈芸未成想到寶玉竟識得自己,忙笑道:“正是,沒想到二叔竟記得。”正說著,小紅便倒了茶來。原來寶玉病的時節,賈芸帶著家下小廝坐更看守,晝夜在這裏,那紅玉同眾丫鬟也在這裏守著寶玉,彼此相見多日,都漸漸混熟了。今見他端了茶來,便忙站起來笑道:“姐姐怎麼替我倒起茶來。”寶玉笑道:“你隻管坐著罷。”賈芸謙遜了一回,又坐下吃茶。
寶玉道:“前兒我病得時候,都虧了你在外邊守著,可耽誤了差事?”賈芸正想著怎麼把話引入巷,聽了這話,忙道:“卻是小侄做事不得力,現在卻是不栽樹了。”寶玉笑道:“你也不必說好話,鳳姐姐一病,府裏的人越發不成個樣子。我在府裏向來又是不管事的,也幫不了你什麼。”
賈芸便露出黯然之色,道:“實不敢拿這些瑣事勞煩寶叔。隻是我如今年紀也不小了,成家立業都沒個著落,家裏還有老母需要贍養。隻盼寶叔指條明路。寶玉聽著,不知怎麼想到了白毛女裏的台詞:“我們少東家給你指下一條陽關大道,看你走不走……”口中的茶“撲哧”一聲噴了出來。
賈芸臉上微微色變,又說了幾句話,便要起身告辭。寶玉忙道:“你且莫惱,府上的事我管不了,府外倒有幾處能說的上話,你可願意到紅樓去?”賈芸一驚,忙道:“去那兒倒是好,隻是門檻太高,怕是進不去罷。”寶玉笑道:“我倒和那兒主事的人熟識,你若要去,也是一句話的事。隻是一條:這卻不是為了你。”便笑著掃了小紅一眼道:“小紅,去把牌子拿來。”小紅在一旁聽者,臉兒早已泛紅。忙進裏屋去了一隻牌子來,遞與賈芸。賈芸看去,卻是一隻漢白玉做的令牌,上麵用朱砂摻著金絲在上麵嵌上纂體的“紅樓”二字。又聽寶玉道:“你拿著牌子去找紅樓的夜掌櫃的便是了,做什麼卻是你自己的造化。”賈芸忙接了,又告了退。小紅笑著送了賈芸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