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和螢火等一眾人等退下,臨走,長生掩上了門,不忘最後一瞥。紫顏神情肅然,側側依舊挽著笑容,兩人和其他恩愛夫妻一樣,冥冥中有旁人插不進腳的默契。他茫然闔上門離去。

“照浪派人是來試探你?”側側把前事說了。

紫顏搖頭:“我的斤兩他早知道,不必再試,今次可能是太後想見識我的手段。”

“你說太後會不會知道娘娘在此?”

紫顏微笑,轉過話題:“有你在,大內十萬禁軍我也不怕。”會成灰化粉。這香竟是軟的,像一尾人魚,拍打水麵迎波而來。側側嚇了一跳,一瞬間她覺得香在掌心活過來,輕咬著她阡陌縱橫的紋。

“她果然成精了。”側側想到製香的姽嫿,與之比較的心思陡然一淡。那樣的女子,她無論換怎樣的衣裳去見,也會被香煙繚繞的出塵氣質所打敗。

“你就是你。”紫顏感激地拿起她的手,不顧她飛紅的兩朵霞雲。“知他們盯上了我,千裏迢迢趕來助我,師父若知道了,一定很欣慰。”

提到“師父”,側側含笑的臉驀地灰了,唇間褪盡血色。她心不在焉地把香彎繞成一道波浪,前伏後湧,直至那截香因過分扭曲而噴湧出一股奇異的香氣,纏繞在她指尖。

側側嗅了嗅指頭的香,紅暈愈濃,宛如深淵中綻開的幽花,笑容裏有前世的記憶。她想起了一些什麼,眼波中浮沉的色相迷離空幻,像流星飛閃。

紫顏急忙奪過她手中的香,小心翼翼掩好它受傷的斷口,用一段絲線輕輕包裹,藏在袖中。他端起桌上的涼茶,把清涼的水灑在她臉上。然後,側側仿佛從一個遙遠的夢醒來,迷茫的眼睛裏空空蕩蕩。

“這支香是一個咒。”側側沒有再攀談的心思,放下這句話,倉皇而去。

天際微白之時,紫顏與長生在玄華門候旨。英公公帶了小太監過來,召喚兩人去啟明殿等待。古銅獅子香爐像老蚌開合吞吐,辟邪香的煙氣繾綣地撫過兩人。

長生“呀”了一聲,小聲對紫顏道:“我忘了給少爺準備焚香。”紫顏伸出手指搖了搖,示意他噤聲。

過不多時,英公公領兩人過偏殿,到了太後所居的蓉壽宮。五彩琉璃瓦襯了七彩火焰珠,配以玄玉高梁,翡翠帷帳,宮中的奢華氣象歎為觀止。長生卻無什興致,與紫顏目不斜視穿過,仿佛走在荒郊野外。

英公公入內通報,長生百無聊賴地打量殿外的團鳳花毯,猜想若是紫顏來繡這花樣,準叫人連輕踩都覺褻瀆。這時他想起少爺叫他來皇宮的用意,不由微微著慌,若真由他來為假貴妃娘娘改容,到時牛頭不對馬嘴,惹了太後生氣,豈不是連累了少爺。

他胡思亂想間,英公公傳兩人覲見太後。

太後,竟是這般綺翠年華,比長生想像的任何一位後妃更豔絕。她安如處子,溫婉地聽過英公公的稟告,給兩人賜了座。長生不敢直視她的容顏,怕她眉宇間那絲輕愁會觸動他的心痛。如此高高在上的女人,為何會不如一個平民村婦展顏?

“錦繡宮尹貴妃昨日薨了。”她停頓下來,像是等讓兩人凝出悲哀的神情,過了半晌續道:“皇帝出京狩獵,後日便回。這兩天宮裏要把貴妃的後事辦好,免得皇帝回來憂心。紫先生——”她直至念到紫顏的名字,鳳眼才掃過來,漫不經心地掠過他,落在虛茫的一個點上,“這是貴妃身前的幾幅像,你依樣替她收拾吧。”

紫顏接了懿旨,太後用手托著額,困倦地揮手叫他們退下。她整個人仿佛縮到織金雲龍紋團衫內藏著,兩人再看不清她的神態樣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