側側大覺有趣,扯了韁繩東引西拉,居然連車帶人一起回到了家。
一路像是踩在夢境裏,花光浮泛,桑林競秀。多年後,側側不記得兩個小孩子是如何駕了馬車穿越盤紆隱深的山路,那一途如同有神明護佑,直接把他們送到了穀中。回想起與他結識的經過,側側曾經問道:“當初你到沉香穀,本就是來找我爹學易容術的吧?害我巴巴地引你回家,上了你的當。”
他但笑不語,新月般的彎眉笑眼,依稀是當初少年的模樣。
****************************************************************************************************************************
雲鬟
揀回一個玩伴,側側心花怒放,忙不迭與他說話聊天,幾乎想把從小到大的見聞都說給他聽。她沒問他為什麼會在那裏,隻是很快知道他有個好聽的名字,叫紫顏。
“紫顏,你喜歡紫草麼?”
“紫顏,陪我一起玩空竹!”
“紫顏,你的衣裳真好看,讓我瞧瞧是如何繡的。”
“紫顏,你多大了?”
唯有問到年齡,紫顏就止了聲,以她看來老氣橫秋的口吻說道:“我比你大很多,小丫頭。”說完,他盈盈的眼裏盡是笑,側側不服氣地捶他一把,道:“裝老!”
紫顏對側側喜歡的玩意一律興趣闕如,最多在她談到織衣繡花時,會熟稔地指出一連串複雜的紋樣如何繡製,聽得側側心馳神往。不甘心被他比下去,側側搬出爹爹尋常說的易容理論,得意洋洋擺開來指手劃腳。這時紫顏斂了說笑,換上莊重的神情,一絲不苟地聽她吐露的每個字。
側側所知的易容術不過調脂弄粉。如其他女兒家為臉頰塗染香粉胭脂,她在鏡台前稍作打扮的工夫是有的,卻無法做到爹爹要求的,每日打坐練氣為了養顏,植花種草為了駐容,就連讀書作畫撫琴不過是在修習相術,臉相聲音皆是一張張麵具。
沉香子自誇劍、書、畫、易容四絕天下,但久而久之,所有絕技成了依附於易容術的外物。看似培養性情的癖好,在沉迷後漸漸轉為易容的附麗,這使他逐步攀上了此道的高峰,亦讓突然闖入的紫顏機緣巧合地站在他人難以企及的高點。
側側舌燦蓮花,說得像模像樣,紫顏忽地打斷她道:“也不知你說的是真是假。”側側急了,想到爹爹不在,拿不出佐證會被他瞧低了,便不假思索地引著紫顏來到一口井邊。
井如伏黿奇異地趴在屋前,紫顏眯起眼仔細揣度,在側側驕傲的笑容下開言:“井有古怪。”側側訝然道:“咦,你真聰明,它是我家藏寶貝的地方。”說罷,在吊水的軲轆上掛了一隻鐵桶,往井下沉去。
過了片刻,井底傳來喑啞的一聲悶響,井深三尺處的土壁上卻多出一人高的洞,幽幽不見其深。側側兩手撐住井口,示意紫顏先下去,嘴角卻是期待他發窘的笑容。他稍一躊躇,瞥到側側的神情,歎了口氣,一貓身子鑽了進去。
洞中甚是開闊,略走兩步見到一條斜斜下傾的水磨石壁長廊,兩旁光潔如鏡,隱約映出人影。紫顏忘了側側跟在後麵,信步往前走去,很快進了一間極大的石屋,門上掛了匾額,寫的是篆體“洞天齋”三字。
滿屋珠彩迷離,寶光斑駁,紫顏見了這些寶物神情澹然,就似看了一場荷色芙香。側側從他身後飄然而至,兀自炫耀地自誇了兩句,回頭望向佇立於藏物中的他,心頭有種很奇怪的感覺,仿佛這初來乍到的少年,是這些瓶罐壇壺的至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