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該回來,既以易容冠絕天下,就該在穀外以易容逃避災禍。心頭電光石火掠過一個不祥的念頭,為什麼要回來?難道他是想死在這個地方?

嘯聲如隱隱陰雷自遠處衝擊草屋,一波響過一波的聲音令三人鼓膜震動,心神搖簇。

伴隨了嘯聲在林間穿梭的是一個身材肥碩的圓臉胖子,一身睢藍湖縐涼衣迎風飄展,鼓脹得如一麵獵獵作響的酒幌。他個子雖矮,腳下奔得卻飛快,一步跨過近一丈之遙,整個人騰雲駕霧地自遠而近,眼看就要到達沉香子的居處。

沉香子扯出一個苦笑。他曾費了十年心血為這個家易容,如今不得不用到那一張假麵。而他苦心營造的平靜日子,終於到了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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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破

“來不及布陷阱了!側兒,你和紫顏一起去,看能不能推動門前的石磨。”說完這句話,沉香子無力地躺在床上,暗恨自己連起床走路的勁力都不複存。

草屋前有個巨大的石磨,直徑比側側伸開兩臂更長,從未磨過東西,野草一溜兒繁茂地生長。側側卷起袖子用力一推,石磨紋絲不動,紫顏袖手旁觀,看她或彎腰或挺胸,使盡千般氣力。

不動如山。石磨就像長在土裏的參天大樹,不耐蚍蜉相撼。沉香子歎息的聲音自屋內傳來:“果然不成麼?”側側心急火燎,知道這是成敗的關鍵,可紫顏也派不上用場,一時心下沒了法子,難過得直想哭。

這時,紫顏從屋後牽來他那兩匹白馬,拴好了韁繩,輕一揚鞭。大石磨如被雲朵托住,登即喀喀地轉動起來,雜草盡數低頭,被無情地碾作了塵泥。側側揉了揉眼睛,紫顏猛一拉她的手,疾退回屋內。

山崩地裂。側側前腳剛奔進屋,立即眼睜睜看到他們所在的地麵凹陷下去,如一座陸沉的小島直直墜向無底深淵。屋子裏所有的器物酒醉般搖晃,屋外的兩匹駿馬萬分驚恐,焦急地向天嘶鳴,奮蹄疾揚試圖逃離開陷落的土地。但他們下墜得太快,大地驟然張開貪婪的嘴,一眨眼就幹淨地吞食了他們。

側側隻覺頭頂一黑,於不知覺中鬆開了紫顏的手,然後渾身一震,膝蓋酸軟跌坐下來。腿側隱隱吃痛,手剛想撐地又被什麼東西刺中,磕傷了手心。她聽不見爹爹和紫顏的聲音,隻有兩匹駿馬瘋了般地不住狂叫,蹄踏聲近在咫尺,仿佛下一腳就要踩在她身上。

側側忍不住驚惶地尖叫:“爹!”紫顏安然擦亮了火石,朦朧微弱的一團光芒及時安撫了她的慌張。她漸漸鎮定下來,顫微微地向紫顏爬過去,是失去氣力還是沒了勇氣,她分不清,隻想盡快地靠近紫顏和那團光亮,這是眼前唯一能讓她安心的事情。

紫顏丟下她走向榻上的沉香子,老人的被褥略顯淩亂,卻仍完好無損。紫顏移近火石,看到沉香子神智清明的雙眼,當下放了心,問道:“麻藥在哪裏?”沉香子道:“玄麻湯在紗櫥下麵第三個小格!”紫顏折返過去取了麻藥,奔到屋外用手壓住兩匹馬的頭,硬生生灌了進去。白馬停止了嘶叫喘熄,奄奄躺倒在屋外。

側側借了紫顏手上的微芒辨認外邊的情形。石磨依稀還在,甚至家門口的那口井……那麼爹的藏庫、書房和藥房一直掩埋在地底,是否早就預料到有這一天?側側震撼地凝視不遠處病榻上的爹爹,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臉,她卻頭一回深深疑惑,爹究竟是怎樣一個人。這樣移山倒海的手段,常人想也不敢想,隱居在幽沽裏的爹爹竟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