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香料呼吸纏綿。輕嗅了,心暖了,人酥了,諸香之味是她最熟悉的語言,以香與天地萬物交流溝通。而今,去到十師會上,目眩神迷的眾師之藝,讓她驟見天光雲影,再難困於一隅。
香料之外,尚有其它迷戀值得追尋,而放寬了的視野,會還她一個海闊天空的境界。
姽嫿心中響起一曲閑歌,悠揚樂音入七竅,循五髒,徜徉四體。順了所感走到香架前,不假思索地揀取香料,一味,兩味,並不看品名。呼應了樂音,擊打著節拍,手中便多了一味香品。
等一曲終了,手上集了三十六味,圍在周身。或草葉、或果實、或膏脂、或種子、或根塊、或樹皮、或香腺,它們形態各異,七色雜陳。姽嫿盤膝而坐,俯下`身去,一味味地聞取香料的真髓。辛香、芬芳、清新、濃烈、鬱芬、素雅,香料與她交換心聲,訴說前世今生。它們各有來曆故事,潛伏在格層中多時,突然見了天日,不覺傾力散發氣味,好叫姽嫿看重自己。
她聞了很久,聽了很久,它們從山川林木中而來,有塵土岩泥的氣息,陽光青草的素樸,觸手可及的韶華。那些香氣,像無韁野馬,猶帶了山野裏不馴的驕傲,活潑潑地展示性靈;又如一樹雪後臘梅,在俗世裏矜持地潔身自愛,不肯向風霜低彎了枝椏。明白了它們的故事,姽嫿仿佛化成了一縷香魂,悠遊在香氣中,不分彼此,混為一體。
於是,它們安靜了,接納她成為其中之一。姽嫿便用心講述她的誌向與困惑,當意念裏出現蒹葭的身影,她又是微笑,又是煩惱。亦師亦友,亦姐妹亦母女,蒹葭和她之間有著奇特的縈係,要對這樣一個人說出違背對方心願的話,她無從啟齒。她知道應該明說,蒹葭從不懂何為淡漠,能力排眾議讓她出席十師會,就證明師父對她超越名利的關懷。而今,當師父需要她挑起大梁,她卻想一走了之,這個決定是否倉促和自私。
姽嫿心頭不無愧疚。香料們似乎看到她深鎖的眉間,有難以釋懷的愁,幾味醒神的香料,嫋嫋地端了身子飄來,善解人意地輕拂在她的額頭。是了,蒹葭不世故,卻依然洞明洗練,也許師父早察覺她的異樣,隻等她坦誠相告。就等這一支香煉成,等她原原本本將婉轉的心事告知。
沉思完畢,她伸手取香,將已劈碎或切薄的香片放入羊脂白玉缽,細細研磨。缽沿剔刻了八樣吉祥圖案,搗杵上則雕了靈芝,持在手中,如月宮裏搗藥的玉兔。
一杵,兩杵,心願化在這香粉煙塵。
直至天黑,姽嫿依舊守在藏香房。蒹葭帶了墟葬、皎鏡,來尋眾人。傅傳紅一心作畫,不願出房門半步。青鸞在織繡,也謝絕了她的邀請。夙夜不知所蹤,唯有紫顏,不知轉了什麼性,笑嗬嗬地趕來陪同。
“璧月大師做了一桌好菜,那些沒口福的不用管了,我們去吃個痛快吧!”蒹葭眉飛色舞,一馬當先地領了三人直奔璧月的客房,墟葬和皎鏡摩拳擦掌,一副饞涎難耐的模樣。
紫顏道:“璧月大師會做菜?”
墟葬道:“豈止會做!每種食材經過他手,烹製出來後,無不精雕細刻,跟他造的庭院不相上下。”皎鏡道:“哎呀,別說了,一會又舍不得吃,光顧看。上回看到他露手藝,已是前年除夕,唉唉,多虧蒹葭你麵子大,璧月大師才肯下廚。”蒹葭笑道:“你大過年的跑去大師府上騷擾,莫非餓慘了麼?”皎鏡笑嘻嘻地攤開兩手,賴皮地說道:“誰讓我家裏沒個當家的,過節隻好一個人溜出來撈白飯吃。”
蒹葭本想打趣兩句,再一想,他人闔家團圓時,他獨自在外漂泊,未免起了憐惜之意。她輕輕一聲喟歎,墟葬在一旁偷笑不已,紫顏也忍不住笑出了聲,蒹葭頓時醒悟,啐道:“死光頭,你又騙我啦!”墟葬道:“皎鏡你這老饕,無垢坊的廚子隻怕比醫師還多,竟想來訛蒹葭。”皎鏡大笑不言,蒹葭便歎道:“你們欺負我沒出過幾回遠門,見識少。無垢坊真有那麼多廚子,我倒要嚐嚐看,究竟比我霽天閣的手藝好到哪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