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鏡連忙殷勤地道:“你若有閑,我陪你吃遍天下,無垢坊自然不在話下。”蒹葭的微笑如夜晚的春風,悠然穿越了長廊,在遠處和應。

紫顏陪笑在旁,想起與姽嫿、傅傳紅在一起的情形,和他們三人類似。有性情相投的好友,舉止言談隨意而為,這般自在如意多麼難求。蒹葭見他沉默,笑道:“別擔心,少不了姽嫿那份,動筷前你挑她喜歡吃的備好送去就是。”皎鏡斜睨了紫顏一眼,哈哈大笑,一雙眼溜溜地,像看透了他的心事。紫顏忙道:“不知她還要煉多久。”蒹葭想了想道:“少則一日,多則十幾日也是有的。你隨她多時,竟沒見過她煉香?”

紫顏緩緩搖了搖頭,神情裏頗有遺憾之意。蒹葭道:“想是她未及傳你。”紫顏一怔,不知姽嫿是否將他們的約定告知了蒹葭,她慧眼一閃,笑道:“你周身暗香彌散,若我沒估錯,當是姽嫿那丫頭花費了數月的辰光,讓你浸在三九香湯裏得來的。”在沉香穀,每夜泡在木桶裏,三九二十七味香料結成的菁華,沐浴百日,方煉就清華之體,嗬氣如蘭。每桶香湯蘊積的心意,姽嫿悉數無保留地贈與了他,這是他欠她的。

蒹葭溫柔地注目紫顏,姽嫿生性跳脫,初見她對外人有此嗬護,這大概就是緣分了。

四人來到璧月屋外,丹眉一手抱了一壇酒,兩個徒弟寰鏘、鎮淵忙著上菜,陽阿子與明月擺放碗筷。蒹葭一進屋便笑道:“看來沒我們的事,撿了現成便宜。”紫顏匆匆一掃,菜色鮮翠如玉,流燦若金,香氣與焚香別有不同,勾起人心底食欲。丹眉掀開酒壇封蓋,刹那間酒香層疊而至,又與飯菜之香有別,醇厚濃鬱,充斥鼻端,熏熏然中人欲醉。

紫顏見了一桌好酒好菜,更舍不得姽嫿不來,坐立不安。皎鏡斟了一杯酒,酒色淨如雪水,塵滓不現,他放於鼻尖嗅了嗅,一臉陶醉地道:“紫顏,你別東張西望不識貨,這是蒹葭集十種香花釀成的美酒‘滴水凍’,尋常人可喝不到。”

純淨的酒水,仿佛照見紫顏心底迷惑。他直視熏人酒色,對蒹葭道:“若還有一壇,給他們四個沒來的留著吧。”端起酒杯飲了一口,忽然停住,美酒滋味似曾相識。蒹葭盯住紫顏,嘴角兒一翹,悠然笑道:“原本釀了兩壇,適才發覺空了一壇,不曉得被誰饞嘴偷了去。”紫顏顧左右而言他:“果然好酒,換了我早知大師會釀此酒,一定央姽嫿討了秘方來。”蒹葭淡淡抿嘴一笑,沒再追問。

席間酒香四溢,璧月所做的菜肴尤重刀功,無論冷盤熱菜,小橋流水明月人家,雕鏤得纖毫畢現,令人不忍下箸。精致的手藝讓紫顏想起織繡技法,也是一般細致入微,筷子捏在手裏,恍惚出神。由青鸞複又念及姽嫿,一頓飯吃得食不知味,全無心思。餘下幾人興致頗高,幹完一壇酒大覺不過癮,又拆封其他老酒,行令比拚。

蒹葭留意到紫顏心不在焉,趁他人觥籌交錯,道:“喝酒吃飯,是人生一大樂事,為什麼不盡情享用?”紫顏心知瞞不過,道:“大師的師父,是什麼人?”蒹葭一怔,不想他問起此事,一時回到昨日,時空錯亂倒置。紫顏道:“若有不便,大師不說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