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手中一個包袱交到文靖手上,嘯傲沙場的豪氣蕩然無存,眼中切切,儼然是慈父的神情。
文靖知道父親心意已決,自己無法改變,接過包袱,呆呆站在哪裏,隻想大哭一場。“爹爹,你一定要回來。”他最後終於吐出一句話。
梁天德深深望了他一眼,放聲長笑,推開大門,踏了出去.
獵獵秋風,掠過城頭,天上星月,暗沉沉失了光芒,文靖任憑衣襟在風中飛揚,凝望遠處的蒙古大營,那裏點點火光,似乎代替了天上的群星。
忽而,遠處一點星火漸漸變得亮了,越來越亮,越來越大,好像一輪熾熱的太陽,從北方的天空升了起來。“得手了。”城頭諸將齊聲歡呼。文靖卻知火起後,才是最危險的時候,一顆心怦怦直跳,似乎要破胸而出。
白樸看他緊張神情,知他心意,不禁歎了口氣。
火勢漸大,蒙古營帳中,人喊馬嘶,極是混亂,忽見蒙古營門破開,匆匆二十餘騎,向城頭飛馳而來。一隊蒙古騎兵銜尾緊追。“一百多人,竟然折了大半?”白樸脫口叫道。
文靖瞪大眼睛,尋找父親身影,忽見其中一人,反身開弓,數名蒙古騎兵落於馬下,不禁一聲歡呼。
追趕的蒙古騎兵越來越多,箭如飛蝗,轉眼間,二十餘騎又少了一半,文靖不管他人,心神隻係在父親身上,見他落在後麵,一發數箭,箭無虛發,為眾人斷後,不由得急死,恨不能將自己這兩條腳也接在那馬匹身上,至於是否跑得快些,他倒是沒有想過。
這些人一前一後,逼近合州城牆,文靖叫道:“打開城門。”
眾將一愣,李漢生道:“不成,他們後麵韃子趕得太緊,若是開門,韃子必然乘勢衝進。”文靖不禁啞口。
隻聽蒙古軍中炮聲響起,蒙古大軍從營帳湧出,滿山遍野向城頭湧來。宋軍舉起弓弩,射也不是,不射也不是,射怕中了自己人,不射韃子馬上就要衝近,一時沒有主意。
“放下繩索,”白樸大喝,這一下提醒了眾人,十多條繩索從城頭飛落,梁天德等人正好趕到,劉勁草等人從馬上躍起,抓住繩索,幾個起落,便到了城頭,嚴剛也隨後抓住繩索,梁天德以弓箭斷後,落在後麵,射倒數名韃子,方才抓住一條繩索。
蒙古人的箭也到了,箭如密雨,直奔牆頭,嚴剛與三名川中好漢各自挨了一箭,落了下來,嚴剛傷了手臂,艱難爬起,卻見一名同伴腰間中箭,難以站起,他正要伸手去扶,數十名蒙古人一起趕到,亂刃齊下,血肉橫飛。
梁天德精通接箭避箭之術,挽著繩索蕩來蕩去,避開飛矢,蕩了數下,離城頭僅有十丈,文靖心急,也不顧什麼身份,伸手幫助兵士拉拽,眼看梁天德就要到達,忽聽異響大作,一箭飛來,這箭分外勁急,迥異尋常箭矢,梁天德身在半空,哪裏避得開,悶哼一聲,被生生釘在牆頭。
文靖倒吸了一口冷氣,拚命拉繩,第二箭又到了,梁天德隻覺背心劇痛,雙手一滑,仰天倒了下去,朦朧中看到文靖錯愕萬分的眼神,他張了張口,想要說話,但耳邊隻是山崩海嘯似的人喊馬嘶,嗓子裏發出的聲息散在其中,就像大海裏的一個水泡,瞬間就消失在浪濤深處,雄壯的身軀轟然墮地,四周鋒利的刀槍,蝟集過來。
文靖看了看繩索的盡頭,怔忡一下,又抬眼向遠處看去,隻見一將藍衣烏馬,拈弓搭箭,正向城頭射來。刹那間,他胸口鬱悶,兩眼發黑,一個踉蹌,栽倒在地。
龍涎香濃鬱的氣息彌漫在錦羅鋪陳的臥房。文靖從混沌中驚醒,心頭隱隱作痛,好像被剖成了兩半,他呆呆看著帳頂嬌豔欲滴得牡丹圖,繁華如故,物是人非,淚水順著他的臉頰悄然落下,點點滴滴,沾濕了光滑細膩的玉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