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班學長甚至還學著教授的笑容,不露齒但是溫文的嘴角,「這的確是個……範圍很大的問題,在in vitro(體外實驗)中能夠看到,是不是真的可以引用於in vivo(體內實驗)的層次,這裏蕭藺他是認為並不是很能夠……事實上,要以一個細胞株層次的實驗,來解釋甚至是模擬人體的情形,我想是有它相當的差距的……不過,若是要以病毒學的角度來說,在很多病毒的感染裏,病毒的蛋白質都具有引發細胞凋亡的能力……」
蕭藺聽了老半天,還是大惑不解,「學長,這是在講實驗,哪裏有什麽稱讚?」
學姐顯然已經貫通,「嗯?教授一直說別的老師的爭議是對的,而不需要積極的幫你補漏洞,就代表認可你的回答啦。」
蕭藺莫名其妙的,「啊?」
趁著這個機會,學姐抓準時機,把自己不順口的配菜往蕭藺碗裏倒,「要老師從嘴巴裏吐出來『他做得不錯』、『很好』、『我很高興有這個研究生』,那是天塌下來才有可能。你的教授啊,是不會在別人麵前稱讚自己的學生的,尤其是研究生。從前也是這樣,我碩士班口試的時候,那時候係上好幾位老師都表示讚許,但當我報告結束回來實驗室,老師就跟我說『其他老師都說的差不多,我也就不用重複。』」博士班學姐將小杯紅茶一口飲盡,一下子豪氣萬千,「老師就是這樣的人啦。」
什麽我的教授,大家都是同一個教授吧?蕭藺今天沒有力氣吐槽。
博士班學長把空盤移開,迎來最後的青菜蛋花湯。
「呃,學弟你是不是以為老師對你很不滿啊?」博士班學長開始慢慢吹著碗裏的湯,「你要這樣想啦,愛之深,責之切嘛,我讀博士都博了這麽多年,還沒看過老師罵過誰像罵你那麽凶,但也沒看過他幫誰改過摘要,一直改到假日都還在看的。你知道,他是那種非常標準公私分明,絕不在下班時間停留,私人空檔辦公,每天規律的早上八點到,下午四點十分準時離開,按表操課照行事曆一件一件走的人。他自然也不會輕易更動他內心所認可的標準。」
蕭藺忽然想到那天。教授把自己叫進辦公室,修改著行事曆的過往。而後他在學姐的麼喝聲中配著菜,把第二碗白飯吃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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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係上研討會畢業標準通過之後,接著提出的是正式碩士班畢業口試。從係上的畢業報告完,到正式進行口試的日期,不過是兩個星期多一點的事。
在這有限的時間裏先把能補的小實驗修正,口試委員的聘書下來,論文的初稿定稿,送印,郵寄,修改投影片,練講,行程遠比想像中來得緊湊。
口試前一天,教授臨下班,特別走過來叮嚀蕭藺,口試的地點在理學院會議室,明天也像之前畢業研討會一樣慢慢講,就沒有什麽問題了,不要緊張,要吃早餐,不要熬夜,口試的服裝襯衫長褲皮鞋,不需要到西裝領帶。
也許是教授的話語起了作用,蕭藺回到家裏,很早就沉沉睡去。
口試快結束的時候,按照往例,研究生報告完,接受提問以及回答之後,要到門外等待,讓指導教授與口試委員評分,看是否該生具有得到學位的資格。蕭藺在等待的期間坐立難安,站起身來,把理學院會議室外教授與所有其他同仁以及各屆教師杯網球奪冠的合影通通看了一遍,順便溫習了一下教授的發型年代史。
有個聲音叫住蕭藺,他一回頭,教授笑笑的,「進來,蕭藺。」
蕭藺跟著教授回到會議室裏,一個一個的口試委員對他連放笑容。
教授開了口,這次蕭藺提起了勇氣,看著教授那雙眼睛,透過那副鏡片,底下的眼角有著上揚的細紋,「嗯,這是你的成績……是曆年以來,老師看過不低的了……」教授笑得更開了一點,「那,恭喜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