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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人們為了讓親近的人心情好一點,會有許多“善意的隱瞞”,瞞得好了,皆大歡喜,瞞得不好,雞飛狗跳。鄭靖業以前做的“善意的隱瞞”多半是對自家“老弱婦孺”,當然這四個字一般都指的兩個人:他親媽和他嶽母。二老仙逝幾十年了,這項技能基本上都不用了。在他家裏,無論是“老”、“婦”還是“孺”,跟“弱”之間都沒有什麼必然聯係,甚至小女人——比如鄭琰——比男人更凶殘一點。

然而這一回情況有所不同,鄭德興是他和杜氏的長孫,身被數創,遠在千裏之外,杜氏與鄭靖業同庚,今年都是六十九歲了,鄭德興上前線,杜氏雖明事理地沒有阻攔孩子去闖一闖,那擔心的模樣鄭靖業是看在眼裏的。如今鄭德興傷成這樣兒,縱無性命之憂,也要擔心養傷的問題。鄭靖業思慮再三,隻對杜氏說:“受了些小驚嚇,運氣比別人都好,受了一點皮肉傷,並沒有落下殘疾。”

這是一個比較客觀的說法,所謂春秋手法,鄭靖業並沒有形容鄭德興是如何的“皮開肉綻”,他也說了鄭靖業受的是皮肉傷了,同樣的鄭德興也還活著並沒有殘疾,因此杜氏也隻是略擔心。不意現在滿天傳的都是前線天朝失利的消息,提到鄭德興自然也有說他“運氣好”的,可不是,死的死殘的殘的,他就是劃破了皮肉,能不說運氣好嗎?

有說好的,也就有說不好的,因為這次被雙鷹王抄底的事兒鬧得比較大,又有死去的身份比較高的人的遺體要運回。蕭正乾必派人帶隊,鄭重其事地給京中一個交待。這就有了第一手資料,杜氏總是鄭靖業唯一的老婆,權威自不必說,居然讓她打聽出來鄭德興受了不輕的傷,整個人被劃了個七橫八豎。

杜氏當時正在吃粽子,剛咽下半口,聽了消息,一口氣沒提上來,差點被糯米粽子給噎死!齊氏略生疏些,鄭德興又是她丈夫,聽了丈夫叫人拿鋼刀給撓了,本就心慌意亂,見杜氏又一副驚呆的樣子,慌得要扶她去歇著躺下再請大夫,忘了這位太婆婆剛才在吃啥了。還是趙氏周到,攔住了道:“快,拍拍背,別把方才吃的東西卡到嗓子眼兒裏了。”

一套兵慌馬亂,杜氏卡在嗓子眼兒裏的粽子給拍了出來,顫著聲兒道:“問明白定遠將軍的信使在哪裏,去給我打聽清楚了,究竟是怎麼樣的!叫阿琰回來,我問她,她興許知道!”

鄭琰聽說她大侄子受傷了,還呆在前線養傷,一顆心也是七上八下,做什麼事都靜不下心來,索性親自打探消息去。消息的來源確實可靠——懷恩,作為皇帝身邊最得用的宦官,一般官員不知道的機密事情他都能知道。有時候甚至因為黨爭的關係,一黨不知另一黨的事,懷恩都能知道。

懷恩先是向鄭琰道惱,又說:“娘子不必過於擔心了,鄭相公府上小郎君受了些傷,卻是沒有大礙的。聖人因著相公和娘子,很是關心小郎君呢,定遠將軍也是不敢撒謊的。說句到家了的話——已經死了好兩個人了,真有事兒,不會隻瞞著這一個的消息。”說完,輕拍了自己一嘴巴。

鄭琰展眉道:“有勞老翁了。”

懷恩道:“不敢當不敢當,娘子客氣了。”

兩人寒暄數句,便各忙各的去了。

鄭琰把打探到的消息捧到杜氏眼前,把懷恩的話給複述了一回,杜氏才鬆了一口氣,恨恨地道:“那個老東西,居然連我也瞞了起來,他皮癢了!”晚間鄭靖業回來,被杜氏一頓埋怨,連連討饒,並且保證:“再也不敢了,”又說,“你被粽子給噎著了?阿琰不是說了嗎,有了年紀的人少吃一點,不易消化。”

杜氏怒道:“少給我東拉西扯,我本來吃得好好的,是被嚇噎的!”

坦白說,鄭家這一套亂算是好的了,杞國公家已經亂成一團糟了,婦孺們哭成一片,靈棚已經紮了起來,就等著撈回遺體好辦喪事兒。杞國公家兄弟姐妹皆同母所出,彼此感情好,哭得那叫一個傷心。莒國夫人哭昏過去三回:“我們本是外戚,就是走關係又怎麼了?非要去戰陣上走個過場,我的兒啊!你死得好冤啊!”言語間把杞國公刮掉一層皮。

徐瑩死了哥哥,自己哭得跟淚人兒似的,翠微宮居所之內,一群人陪著她哭。蕭複禮每日進來都不太自在,名義上的舅舅死了,他也不痛快,可架不住徐瑩這等哭法。尤其可怕的是徐瑩一哭,他也得跟著哭,哪怕沒有那麼悲慟也得作出跟死了親舅似的架式。

每個皇帝一生中,總是要自願或者被迫地做那麼幾回影帝。蕭複禮小小年紀就嚐到了個中滋味,柔聲勸道:“娘子不要哭傷了身子,待阿舅回來,我……追賜他,給他死後哀榮。”

徐瑩擦著眼淚,拉過蕭複禮的手:“好孩子,我知道你有心了。”

蕭複禮舒了一口氣:“此番不似齊國大長公主之事,娘子與我不便出宮,到時候遣使致奠吧。追贈光祿大夫可不可以?”

徐瑩正哭得發昏,蕭複禮有了提議,她也不及細辨,點頭道:“也行。”

“那娘子好生安歇,隻這要辦白事,娘子這裏的表妹們,得回去穿孝,不便在宮中了,”蕭複禮這話說得小心翼翼,“兒恐娘子孤單,是不是邀些旁家小娘子來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