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穿得多張揚,都不刺眼——還必須穿得很隆重。隻要不是處在喪中,人人要穿得富貴些。哪怕是名士如顧益純,上了年紀不好穿得太紅,也是紅褐二色花紋的衣裳。孤傲如李神策,除了那身紫色官袍,也要套身胭脂色的五福外袍。
鄭琰也就按著風俗給全家上下裝扮上了,連同家下奴婢,也都裁了新衣——雖然不那麼紅,料子也不那麼好。
池春華晃了晃脖子:“有些沉。”
“誰還天天帶著?應個景唄。你退後兩步,我瞧瞧。”
池春華依言退了數步,大大方主地半展著雙臂,還轉了個圈兒:“怎麼樣?”
她年紀還小,無法盛妝,勉強梳著雙鬟,在雙鬟上各掛綴著小顆寶石的金鏈子。耳朵上掛倆小小的梅花墜子,脖子上一個項圈兒,腕上戴了兩副金鐲子。上身大紅緞通袖狐皮短襖,□黃綾裙子,繡著纏枝紋,腳上一雙紅鞋子,繡著迎春花兒,鞋頭上還縫著顆小珠子。
非常喜慶!
鄭琰滿意地道:“這樣很好!”
池春華道:“那是,阿娘打扮的我呢,能不好麼?”又說,“阿娘跟我穿的好像,好像我姐姐。”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鄭琰咳嗽一聲:“你又淘氣。”
池憲很識時務地不對這兩個女人作任何評論,隻是調整了一□上佩的小短劍。劍是被當作禮器使用的,時人比較尚武,民風很是彪悍,小孩子們身上有那麼一兩件“凶器”也不算什麼——隻要別撈太凶殘的武器就行,狼牙棒必須不給帶!
小孩子尚且如此,家長們更是盛妝,鄭琰光過年的衣服就做了六套,其中有一套就與池春華身上穿的色彩頗為接近,做出來之後鄭琰也樂了:這是母女裝嗎?本來這身衣服她也不算特別看好的,她更喜歡那套配寶藍色短襖的,但是因為這一套跟女兒的衣服湊成對了,便很沒節操地轉而喜歡這一套了。
衣服做了許多,但是正旦的大日子,鄭琰身上穿的並不是這六套衣服裏麵的任何一套。她得穿著國夫人的製服,這製服的顏色卻一點也不紅通通,而是紫色,配上全套的行頭,很有一種莊嚴肅穆的感覺。徐瑩的衣服比她的顏色還沉,用的是深青色,一點也不喜慶。
幸爾她們隻要在幾個正式的場合穿成這樣,過了正旦朝賀,就可以不穿這麼沉的顏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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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的正旦流程都差不多,事情也都差不多,尤其是朝廷的新年,無非是大家上表慶賀,男人集體拜見皇帝、女人集體拜見皇太後,然後下個與民同樂的聖旨。新年三年不宵禁,如果天氣允許,貴人們高興,皇帝還可能登上宮城高大的城樓,衝各界群眾揮手致意。
除此之外,不管是有官沒官、有爵沒爵的,新年都過得差不多。大家說著吉祥話,就連仇人見麵眼睛也不紅了。新年嘛,都想得個好彩頭,連壞人如鄭靖業都要全家團圓少挖幾個坑。就算有什麼事兒,也要等新年過了再說,對吧?如果誰在新年裏給別人臉色看了,當心被記恨一輩子。咳咳,這樣結下仇的人也不是沒有。
鄭琰的新年就是帶著孩子四處拜年吃年酒,又在自家設宴請人吃酒。池府一條街上,就數池家勢頭最好,敦善睦鄰也是應有之意。池家左邊正是剛調回京在禦林任職、當年被美色所惑救了池脩之一命的夏寔家,右邊是新年被賜了宅的李神策。
李家原本聚族而居,李神策本人中二期綿綿無絕期,期間曾離家出走,所以他的妻子一直依族而居。如今他的官越做越大,又不離家出走了,兒子娶媳婦又給他生了孫子,人口越來越多,舊宅漸漸住不下。正好對狄事務上李神策是出了大力了的,鄭靖業很好心地建議蕭複禮給李神策賜宅。
李神策為人傲氣,哪怕現在跟家族妥協了,還是不怎麼招人喜歡,他喜歡的人也不多。然而與池氏夫婦關係卻是不錯的,鄭琰下帖相邀,他也就攜全家一起來了。因為比較熟,他到得也早,聽說鄭琰還請了夏寔,當即嘲笑道:“就是那個看人隻看臉的夏寔?”
鄭琰心說,大過年的,你積點兒口德吧,沒看你老婆孩子臉都扭曲了嗎?口上卻道:“照你這麼說,他該到北邊兒去,去做那監軍禦史。必定無人敢冒功。”監軍禦史的一大職責就是在清點人頭的時候進行監督。
李神策把臉一歪,他的夫人笑道:“都說韓國夫人善雅謔,今日一見,果不其然。”
鄭琰笑邀他們入內。因池脩之不在,池家孩子又小,李神策也是灑脫人,把手一揮道:“分開來座有什麼趣兒?”
他妻子一看他又犯了癡病,嗔道:“客隨主便,阿鄭尚未處置,你又多嘴——還不知道夏將軍家如何說呢?”
李神策撇嘴,低頭看一看池憲:“讓大郎迎他,他必聽話。”
夏寔入京,最遺憾的就是:“怎麼池長安赴司州了呢?”幸爾池脩之北上了,家裏老婆孩子都還在,池家幾個孩子更是采著父母的優點長,從小教養得又仔細,尤其池憲一副小大人的樣兒,引得夏寔移不開眼來。池憲跟他行禮,他也呆呆跟著還禮,愣是沒擺長輩的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