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著些桃樹梨樹,待到春日芳菲時,滿城便盡是翩躚花瓣,清透的白,嬌嫩的粉,纏繞著新出芽的軟綠,一幅旖旎人間的畫卷。
因著人多,飛浮自然格外警醒,她的目光落在了遠處兩個行色匆匆的人身上。
“小姐……”飛浮輕聲說道。
江茗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微微的眯了下眼睛。大胤人愛美,天色稍暖些就都換下笨拙的冬裝,妝點一新,這春秋兩季是他們最喜歡的季節,既沒有炎炎夏日那般催人煩悶,又不似冬日冰冷孤寂。水碼頭上忙碌的長工短工也都是些體力活,在這午時日頭正濃的時候,個個滿頭大汗,外衣都脫了個遍。
而這兩人,卻周身包裹的緊緊,生怕別人見了麵容似的。水碼頭上都是各處來的人,早已經習慣了周圍各色人群,怪癖也有,樣貌缺失者也有,甚至朝廷的通緝犯都能在這裏混上兩日,他們都見怪不怪。
身處上位者,總是強迫別人來適應他們的觀念,而這些生活在底層的人,卻早已經將尊重視為家常便飯,甚至根本沒有意識到這是一種優異的品格。
江茗並非那種大驚小怪的人,引起她注意的是,這兩人身後的船隻。
那艘船看著普通,因這能進華京城的船絕非普通船隻,艘艘都是報備過的。守城的兵卒隻看船書,粗略檢查一下貨物便可放行。江茗在閩州那邊跟著出過幾次海,對海上的一切極為熟識,一眼就看出不對。
這船體色偏淡,看那樣子是由鬆樹打造,正麵有前凸的平整撞角,撞角上還有個頂上突出的半圓。桅杆很高,船帆也是大尺寸,泊繩雖多,但卻排列整齊,十分清楚。
高桅杆,大船帆,都說明了這船不應是在內陸水道裏使用的。
大胤雖然也有鬆樹製船,但數量極少,大多則是根據不同部位的要求,使用不同種類的木頭。船身一般用結實的楠木或樟木,舵杆用榆木、榔木,擼用杉木、檜木。
撞角則更是奇怪,雖然特意做的小了些,但往往隻有需要參與海戰的船隻才會做出撞角。
而最讓江茗起疑心的便是那撞角上凸起的半圓,和撞角在一起正好形成了一個方形魚紋。
那麼這一切就能巧妙的聯係在一起。喜愛用鬆木製船,需要海戰,不是內陸水道使用的船隻,方形魚紋,加在一起便是大胤俗稱的甕寇。
甕寇原本名字叫甕賀國,居在海外,但和大胤距離十分近,民風彪悍,經常到大胤南方海域驚擾掠奪平民百姓,所以被稱為寇。地方雖小,但精通水性,大胤又對海域並不重視,非要等到對方都登岸了才能做出反應。
可人家是打一槍換一個地方,海麵廣袤,跑回大海便如同藏入深上老林,哪裏還能尋的到他們的蹤跡?
雙方也就互相糾纏,你來我往這許多年,大胤未曾平息沿海動亂,甕賀國也打不進來,隻是騷擾的沿海民不聊生。雙方四十餘年前打過一場大仗,大胤調了江家前去,甕賀國前來的船隻被盡數燒毀,船上的人也都沒下來。那段時日海邊臭氣熏天,到處是焦屍和泡漲了屍體被海浪卷著上了岸邊,可謂人間地獄。
江茗同這甕賀國打過交道,那鯨彌香便是他們的特產。也正是因為這鯨彌香通過江茗大量的流入了大胤,甕賀國賺了銀子,反而安生了許多。比起那拿了銀子還狼子野心的北胡來說,實在是溫順可人。
但不管如何溫順,出現在華京就是奇怪。
江茗裝作漫不經心,腳步卻跟著過去了。今年她特地用鯨彌香訛了宮裏一筆銀子,莫不是這事兒出來了,宮裏打算直接去采辦?
她目光跟著那兩人轉進小巷,眉頭不由得蹙的更緊。在那小巷當中站著的,可不就是那位慈眉善目的皇後娘娘?此刻穿著普通民婦的衣裳,身後跟著幾個長工打扮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