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裏麵一坐,衝著張赫點了點頭。
張赫不知為何,竟然能從她的眼神中看出些許視死如歸的感覺。接著,他就看見憐鶯像隻鴕鳥似的,把頭往懷裏一埋——什麼都看不到!
飛浮轉動把手,將竹筐帶了上來。那竹筐到了木頭台階邊上的時候,飛浮伸手托了一把,直接將竹筐帶到了台階上。憐鶯抬起頭,眼前就是小木屋的門。
張赫眼看著這一切的發生,沉默片刻——為什麼自己每次上去,都是掙紮著從竹筐裏邁到台階上,就不能也這麼到門口嗎?
張赫上來的時候,季四九就從窗戶飛出去了,她還一邊琢磨著要不要給小木屋加一層,說不定其一以後會帶著自己相好的來呢。
…………
帳外是轟鳴的暴雨聲,三條偌大的官船慢慢的靠了長樂府水碼頭的岸邊。
洛廣川已經在這裏等了許久了,明日他便要啟程進京,這艘官船是他能給魏風淩,給殷楚等來的最後三艘。
官船皆是雙桅船,前一根桅杆上掛著“布政使”的大燈籠,後一根桅杆上則是掛著“軍糧”的大燈籠。燈籠用的是特殊的油布,但並不妨礙透光。在這戚風慘雨之中,顯得格外刺目。
紅光下麵,是一排護送軍糧的士卒。一個個莊嚴肅穆,緊繃著臉,任憑風吹雨打。那紅光不勻稱的灑在他們臉上,好似人人都是從沙場裏浴血奮戰出來的。
可這仗,打不到他們身上,隻剮在閩州無辜的百姓頭上。
船落碇了。
洛廣川站起身來,急急朝著那船走去,身旁跟著的書辦連忙跟上去,給他撐了把傘。可是雨太大了,很快便將兩人一起打了個浸濕。
洛廣川衝他搖了搖頭,沉聲說道:“不用打了。再大的風雨,也就是敲在我一人身上。”
從他開倉拿糧去換銀子修補堤壩的時候,他就打定了這樣的主意。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自己身為宰相豐忱的門生,在這閩州當個巡撫當的太久太過安生了,總有人要對自己下手。
但他從未覺得自己做錯了。
百姓,是大胤的百姓,堤壩淹了,田地淹了,死的受苦的都是百姓。
糧倉,也是大胤的糧倉,是為軍為民屯的糧,是天下太平的糧。
風雨很大,洛廣川靠近那船了之後,有個穿著一身戎裝的少年從後麵匆匆跑來,急聲說道:“洛大人,此處雨大,您還是去帳子裏歇息,這些軍糧我們來看就是了。”
洛廣川認識這少年,鎮國大將軍江衡的獨子,江劭。不知為何主動請命來這閩州,進了軍營當了個十夫長,一開始還有些不適,但很快便適應了,吃苦耐勞,因著前些日子蕩寇有功,方才升了百夫長。
他欣賞這樣的孩子,不因為父親的庇護而藏於華京那旖旎當中,這是少年應當有的意氣。正因有這些為國的心,大胤才能一代一代的傳下去。
洛廣川是個文官,身子骨本就瘦弱些。他個子高,被雨水一打更像是根竹竿,胡子沒來得及修,臉頰已經微微泛青,看起來氣色並不怎麼好。
他歎了口氣,正要說話,就看見一旁有兵卒趕了上來。為首的是昭南王世子殷楚,他把袍子的一角掖在腰帶上,動作幹練,整個人像是一株拔地而起的竹子。
這竹子經風雨,壓不彎。
殷楚遠遠看見他,衝他微微點了下頭,又帶著那些兵卒去卸糧。
洛廣川看向江劭,說道:“之後閩州就要靠你們了。”
江劭連忙說道:“洛大人這是說的哪兒的話?若不是您修書給江浙求借糧,咱們這兒哪兒還能再撐下去?”
洛廣川抬頭看了天,雨水澆打在他削瘦的麵龐上,他長歎一聲,說道:“錐心啊,聖上要派人來查糧倉,我求了這許久的糧,最後還是臨省發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