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段(2 / 3)

此言一出,崔員外已知再無希冀,雙手一攤,雙膝軟了又軟,隻能叫婢子端水進來予小姐淨身換衣,料理後事。

崔妙一聽趙秉川那話,已是“哇”的一聲大哭,抱住許氏腰身抽噎起來:“初兒姐姐是死了麼?……是我的不好……是我的不好……”許氏隻當閨女平日與崔嫣感情不賴,此刻傷心過度,邊拍邊道:“胡說個什麼,怎又關你事?”又見這屋子剛

走了人不幹淨,將崔妙推到養娘懷中,令帶其出去。而楊氏則是哭得天崩地裂稀裏嘩啦,又是跺足又是捶床,好容易才被兩名婢子拉了開。

正當屋內人嘈嘈雜雜敲鑼打鼓,給崔嫣擦臂的年輕小婢驀地“啊”一聲,立了身張皇道:“小姐……小姐……沒死!”

眾人大驚,朝榻上望去,那趙秉川首當其衝,一下子如年輕了二十幾歲,身子矯捷無比,宛如頑猴一般跳過去。甫斷定的失救病者還未足一刻便活了過來,且兩眼灼灼,麵上的慘灰鐵青都已消失,這是他為醫幾十載都未曾遇過的,也顧不上受旁人指摘自己斷症失誤,又開始施針掐穴起來,觸碰之處,隻驚覺這副身子的四肢軀幹柔軟不少。

又過了一炷香的時刻,崔嫣悠悠長吐一口氣,臉色更為好轉,由婢子攙扶,竟能坐起了身子,倚靠床背上,將衾被往身上攏了攏,環視屋內一遭,朝楊氏伸了伸手。楊氏立馬嚎哭一聲,撲了上前抓住小姐的手,再也不放。

崔嫣唇際略泛笑意,雖是甫死裏逃生,卻並無半點虛弱,仿似隻是剛剛睡了個飽覺,在一幹人的震驚下,輕緩道:“爹,女兒有點兒餓了。”

07、第五回

外人都道是那趙秉川妙手回春,救回了崔家大姑娘。

惟有崔嫣自個兒知道,那晚她果真是如趙秉川所說的“魂兒都已離了身子”。老話說人死如燈滅,彼時她真覺眼前所有光線頃刻一暗,一片烏漆抹黑,本就虛弱的身子宛若一抹風兒,輕飄飄浮上了半空,待有了三兩分的意識,睜開眼,眸子前仿似蒙罩上一層釉過的薄暮,雖不清晰,卻能真切看到一屋子忙忙碌碌、進進出出兼之哭哭啼啼的人。

與此同時,還有病榻上肌肉萎靡,肢體僵結,五官變了形狀的自己。

這個是自己?

原來死者是這幅模樣,她捂住胸口,卻聽不到自己心跳的聲音。縱使不挨近不觸碰,也覺得涼意襲人,冰冰硬硬,沒有一點兒活氣兒,宛如紙折成的一具假軀。

她看得呆住,甚至顧不上驚懼自己已經“失魂落魄”。

雖然自個拖累了家人許多年,雖然爹對自己不算親熱,許氏不是自個兒親娘,但原來自個兒離世,他們也並不快活。再望向哭斷了腸子的養娘楊氏,崔嫣突然對人間產生極大的眷念。

若是自個有結實的身子骨兒,若是性子再活潑些再討人喜歡些,也許家中人不會等到自己死了才不舍難棄、表露溫情罷。

她原先對於死這件事感受並不深,隻覺花開一季,凋了便是凋了,今日不枯萎,明兒指不定也要被摘下,隻盼著臨死時不要遭太多病痛磨折。可這一刻,她卻猶豫了。

隻是這麼一瞬間的強烈的遲疑和悔恨,她的耳邊陡然響起一個聲音:

“你,還願不願重新活一遭?”

這聲音似男非女,渾厚滄桑,卻又溫和潺潺。

這話讓崔嫣從滿腹的悲悵中醒轉,甚至管不了同自己說話的是個什麼東西,也沒有猶豫太久,想要張嘴回答,發現半個音都發不出來,但肚子裏的話一個字一個字卻如飄蕩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