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段(1 / 3)

閣內傳來一陣嚎哭。

大夫起了身,朝崔家人無能為力地搖頭,退到了屋外。楊氏趴在自個兒帶大的姑娘榻邊,拽著崔嫣一折即斷的腕子哭天搶地,恨不能一起隨著去了,崔員外熱淚盈眶,口中直念叨著閨女兒的名字,許氏在一旁也是跟著端起帕子拭眼角,崔妙也在場,卻未哭,也不慌,隻是呆忪不堪,原本紅潤的笑臉血色褪得一幹二淨,麵上全無表情,似受了過度驚嚇。

崔嫣躺在床上,嘴角尚有一絲未曾幹涸的褐色藥液,麵色發青,雙目緊闔,嘴唇皴裂,微張,細軟枯黃的頭發散了一肩的,除卻鼻下微弱的一絲殘氣,如何看也是個行將就木的人。良久,眼睛睜出一條細縫,嘴巴稍一囁嚅,崔員外忙衝了上去道:“閨女兒,你可挺一挺啊,白發人送黑發人,我百年之後如何有臉去見你那沒得早的娘親哇。”

崔嫣禁父親這麼一嚎哭,雙目又一闔,須臾緩緩複睜,移向榻邊的崔妙。崔妙被姐姐這樣一瞄,仿似被飛過來的火星子灼了一下,身子一縮,往後退了兩步,匆匆低下頭去,跟往常截然是兩般的人兒。

崔嫣檀唇抖了兩下,似在歎息,轉了頭去,這才徹底死心地閉了雙眼,心平氣和地等勾魂使者前來。

崔員外見崔嫣剛剛還稍有些光芒的雙頰霎時又黯了下去,暗想回光返照一完,便真是在人間留不住了,哽咽著揮手叫家中管事的張福捧壽衣上來。

那張福前腳剛一挪,也是虧了突然一陣福至心靈,又打轉回返道:“老爺,前些日子咱們家隔壁不是搬來了個趙太公不是?”

許氏甩了甩繡帕,啐道:“大姑娘都要不行了,你這不知輕重緩急的還在念著隔壁什麼趙太公孫太公!”

崔員外一聽這話,容色一亮,“霍”地起身,道:“你是說那個曾經在太醫院當院使的趙秉川?”

張福連連點頭,道:“那趙太公怎麼說都是個給皇親國戚金枝玉葉看病斷症的禦醫,看好過的奇難雜症、精通的黃老藥理定也厲害過尋常坊間醫師,雖是退了職,如今既與咱們崔府是個搭鄰的,幫忙診診大小姐怕也不會拒絕。”

崔員外二話不說,忙道:“快、快、快,快去好聲將那趙太公請來。”張福忙轉身小跑離去。

那趙秉川確原乃京城五品院使,醫術精湛,大半年前牽涉入一件皇廷秘辛事,清白一生被潑了髒水,又被人參了一本,被上頭罷了官兒,一路乘著牛車喋喋不休地嘴罵奸臣回了老家。

遷入彭城已逾數月,前兩月才在崔家院牆邊尋的宅子,這夜正在家中一邊洗腳,一邊捋著白胡長籲短歎,罵那個玷汙自己名節、害得自己晚節不保的奸臣不得好死,卻被從未來往過的崔家人前來請去救命。

趙秉川雖已遠離京師,畢竟在藥堆裏打了一輩子的滾兒,此刻與其說是醫者父母心,不若說是技癢了,聽那張福將崔家姑娘的病說得神乎其神,更是抹了腳套了衫,帶了吃飯家夥便拔腳同去。來了崔家,見崔嫣顏色灰白,已是死兆,還未來得及與崔氏夫婦說兩句,便予那崔嫣診起脈來,不消片刻,撫髯搖頭,站起身道:“這丫頭已是斷了九分的氣啊,隻怕魂兒都已離了身子。”

崔員外苦著臉道:“那……還剩一分的氣兒,太公可能想想辦法?”

趙秉川猶豫須臾,令崔家下人去拿根吊氣的人參來,將崔嫣瘦得凹進去的雙頰一掐,叫她含在舌下,又掏了銀針出來,予她在顱頂幾大穴位紮了幾紮。無奈床上人兒依舊如僵木一般,毫無醒轉之意,看得楊氏與崔員外連連發急,那趙秉川卻毫不氣餒,平心靜氣,手上不停。

辰光轉逝,約莫過了大半個時辰,那趙秉川身子一萎,似很有幾分疲憊,轉頭道:“不成,救不回了,怕是扁鵲再世也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