樁?”
李泊雖有三寸不爛之舌,崔員外活了大把歲數,畢竟也不是糊塗人兒。雖朝廷女官甚多,與外人打交道的在室女也不少,但那都是別人家的,自家的女兒,到底還是養在閨中的好,況且崔嫣乃結發亡妻所遺之女,他是敬神鬼的人,生怕睡到三更半夜,死鬼老婆來找自己扯皮。隻是聽了李泊這麼一說,語氣綿緩不少,擺了擺手:“李公哇,容我再想一想罷。”
崔員外甫頭腦發脹地回了內院,隻聽崔妙身邊的婢子月梅吵吵嚷嚷地過來喊道:“老爺,老爺,快去看看二姐兒,這回說是小腿肚子又疼上了!”
10、第八回
崔妙這一疼,又叫喚了足足一個午後。
由愛女小繡樓出來的崔員外手持一張褚色小簽文,在天井內來回踱步半晌,不得醒神兒。
崔妙這怪毛病雖說不像長女崔嫣那般要命,卻沒個大夫能瞧得對症,也是叫人煩惱無比。方才進屋,崔妙噯喲叫喚說之前月梅到廟裏去問了下菩薩,求了簽文,怕是鬼魅附體,受了衝撞,又將那原簽交予父親看。
崔妙向來愛滿城胡天漫地跑,崔氏夫婦久而久之也由她去,除卻嚴規回家時辰,並不設門戶之禁,時日長遠了,也有幾個相熟的祝禱院所,與主持都混得頗熟,連許氏去得勤的道場廟寺都是她引薦的。
崔員外過細一看,眼前一花,隻望見關鍵一句題著:“……避朽月坤人,一載半年,方能泄煞銷陰……”
坤,乃女子,朽月,乃九月,家中上下十幾二十口人,竟惟有長女崔嫣一人乃九月出生的女眷。
天下哪有這般巧合?
那頭甄家來求,這廂便屋內生了暗火。
崔員外本尚還堅決,可與許氏商議一番後,便動搖了心意。許氏本就欲討好堂姐,勸諫老爺答應李泊,一聽是崔嫣與自個兒女兒犯了衝,更是不依,咄咄不休,非要丈夫將崔嫣送到甄宅一年。
崔員外仍是有些不舍不忍,親自去了崔嫣閨閣一趟,試探心意,本想著若這女兒有半個不願,便另想辦法推搪,沒料崔嫣卻滿口答應下來。
楊氏聽說老爺要將崔嫣送去誥命夫人的府上做仕女,跌足嚎啕,絲毫不讓崔嫣香消玉殞的那夜,顧不上尊卑便要衝到老爺那邊去斥責,卻被崔嫣一把抱住,好生安撫,又說自己是萬般的情願,方才抹了老淚,按下不表。
就這樣,在內外夾攻兼之當事人自己心甘情願當中,崔員外的大閨女揀了黃道吉日,在風和日麗之際,去衙署立了契,由甄夫人遣了肩輿,接到了甄家,當了專門兒的奉藥使女。此樁閑事其後引起彭城百姓茶餘熱議,成就一時談資,過後不提。
誥命甄氏的彭城宅院闊深寬大,雖比不上京城的華庭豪府,卻也是修繕端雅,彎曲筆直,前廳後院,各有鋪排,細稍末節之處巧具匠心,也是侍郎甄世萬所特別安排。
崔嫣知道那甄世萬父子二人此刻住在甄宅東院,而自個兒則住在甄夫人的北院,緊鄰於她的寢臥。
雖崔嫣也曉得高門家婢女勝過小戶
家閨女,但甄夫人替她布置的房間著實精心,還特別捎帶了一條紫檀書案,準備了一套文房四寶與若幹書冊,供她打發悠閑時光,很是別具心思。還有個與崔妙差不多大的小婢沉珠居於隔間外,專門與她做伴且給她打下手。另衣裳首飾等都是重新添置,連帶自個兒帶的些衣物小飾,屋內的玉鏡台與四角紅木高櫃幾欲塞不滿,崔嫣隻好送了好些予沉珠,沉珠推了又拒,隻說夫人家風嚴厲,不敢亂收,崔嫣好說歹說,她方才收了。
崔嫣在甄宅住了幾日,一次藥也未曾奉過,倒是很享了段日子的小姐福,吃的也是樣樣精美,越養越白潤可人,身子也愈發健壯。雖說是官宦人家的侍女,但這番陣仗較之原先當員外小姐,還要勝幾分了。崔嫣不好意思,幾次欲要主動去問甄夫人,沉珠隻道夫人自有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