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行至甄氏麵前。甄夫人見她頭仍舊埋得低低,未免失笑,心想畢竟是養在閨中的丫頭,再如何膽大,初見生人怕還是有些害羞,這小叔子雖不著官袍,卻也生得一副彪炳官威,儀表有些攝人,恐是叫她生了怯意,隻是小妮子哪裏又知麵前人實是自個未來的公爹,越想便越是生出樂意,將頭轉向身邊人,邀寶一般道:“喏,這個便是崔家的小姐,老身可是花了好生氣力,才將她求了過來。”
崔嫣聽得那聲音略帶淡淡謔笑地響起:“隻可惜,偏偏不舍得將腦袋抬起來給別人看。”
她臉上一燒,這才緩緩舉了頸子,正對上甄夫人。甄氏見她果然紅了一張粉臉蛋兒,輕輕一笑,道:“這位便是咱們家的大人,如今暫時賦閑離京,陪我這老太婆虛度光陰,你平日且喊他一聲老爺罷。”
崔嫣輕移向那人,一張笑意盈盈的臉龐正全無偏移地麵朝自己,男子年近四旬,濃眉入鬢,眼角略彎,將兩邊扯出些碎碎淡淡的細紋,膚色略黑,輪廓稍清臒,五官與那甄廷暉倒有六七分相似,隻甄廷暉畢竟年歲未足,到底單薄一些,而麵前人正值英年,肩寬膀壯,英拔穩妥,與其子倒是不一般,神態也是溫雅很多。
她目光一挪,喏道:“小奴崔嫣見過老爺。”
甄夫人未料崔嫣會自行稱奴,這番聽來倒有些不忍,但府上規矩總是還要守的,畢竟八字還未一撇,並未做聲。甄世萬免去崔嫣縟節,也是暗打量了這女郎一番。
他本對相命之說向來姑且聽之忘之,但身邊有個無比熱衷的嫂子,兼之兒子婚姻之事確不順,也著實存了兩分懷疑,猜想莫非這小子果真是個風猴命相?多年以來隻顧著官場人事,骨肉親緣並不濃厚,趁此閑暇時光脫職回鄉,伏伴寡嫂,也是時候下點功夫解決獨子姻緣了。
母嫂嘔心所尋的女子,定是百裏挑一的良家好女子,麵前女郎雖此刻有些怯懦之姿,但正是破瓜年華,青春正好,顏色自是最充盈的季節,紅衣烏瞳,雪膚嫩唇,巧挽雲鬢,雖是平民出身,相貌倒也不輸京師大家閨秀,至於脾性婦德,則隻好待日後觀摩了。隻是之前聽聞這女孩從自幼身子不妥,前兩月還差點死過一遭,萬一還未過門便又有個好歹,豈不是又給自己兒子添了一分克妻的罪名?故此也顧不上不妥,將崔嫣審視一般地左瞧右看,上下打量,無一不放。
崔嫣禁甄世萬目光暗下端詳,渾身仿似染著了火星子,一點點滾開彌漫,隻覺這一世也沒曾像這樣張皇過,仿似是被廷宦與君主篩選的秀女一般,等著最後欽定,生怕被挑出什麼毛病打回老家,半刻不敢鬆懈,不消多時,螓首上浮出一層晶瑩碎汗,抬眸一瞄,見甄世萬眼微眯,眸中略帶了些怪譎之意,似是看到了自己的緊張失措,不禁胸內一慌,膝竟莫名其妙軟了一軟,身子在半空晃當了一下。
甄世萬看在眼裏,嘴角一牽,竟是隱而未察地悠悠一笑。
14、第十一回
甄夫人開聲打破僵氛,喚人拉了張繡凳,朝崔嫣擺了擺手,叫她坐下。
崔嫣忙搖頭道:”小奴不敢。”
這一口一個小奴,叫得甄夫人實在是不心安了。她拉過崔嫣,將她摁了下去,道:“我當日不願住在京師,大半緣故就是不願受那繁褥所縛。我並非什麼金玉出身,也不愛那套縐縐禮節,何況在自個兒家中,還講那麼多套數豈不累人。”
崔嫣這才坐定,幾番接觸,知道這甄夫人果真是個爽利人兒,此刻更是憑添好感,暗忖誰能有這般慈藹的婆母,倒是福氣不淺,隻這般和善人兒,怎膝下子嗣那般德行,但……卻又有個還算拿得出場麵的小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