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夫人聞言愈發喜歡,想那女孩兒既得了廷暉情意,又能壓得了他飛揚泄越的性子,這不算好姻緣又是什麼,止吩咐下去叫崔嫣恢複了每日來屋子侍奉湯藥。
這日黃昏,剛是服過藥,崔嫣正欲端了空碗下去,卻被甄夫人喚住。
以前近旁伺候時,因甄夫人性子隨意,時日久了,崔嫣並不拘束,偶爾笑侃兩句都是正常,這兩日每每相處,卻是謹小慎微,話也是想得清楚了再說。
隻是崔嫣前些日子一直沒曾聽說甄夫人有何病變,在院子裏撞見時還覺她精神很好,短短幾日不見,麵前老婦臉色枯黧,氣色奇差,說兩句便咳喘頻頻,手足抖得較平日更厲害,忍不住上前替她撫背順氣,又遞了熱水過去,如往常一樣溫聲細語:“夫人莫要用力。”
甄夫人見她唯唯諾諾,成了個木頭人,本是有些不忍,此刻見她不假辭色,依舊是原先乖乖巧巧的丫頭,心頭也是發了暖乎,喟歎一聲,和緩道:
“今日是有兩件事要同你說一說。一來是近日京裏皇城中要派人同我看病,此期間,嫣兒你要好好打理,切勿失禮於京師貴客之前,記得一字一句,遵照我的囑托。”
崔嫣暗地思忖,京裏皇城中要派人來探病,莫不是太醫院的人?太醫官員替官宦家眷探視病情雖不是沒有,卻也是難得,更不提甄世萬此刻還是去職之人,便隻猜測自己是近侍奉藥之人,恐是那禦醫在日常服藥上有何盤問,故甄夫人提醒自己注意禮數之類。
甄夫人盯了她,認真道:“原先我每日一早一晚服的兩劑藥,明日起便收了夜間那一副,若是屆時探病醫師問起巨細,你便答隻吃早上那一副與皇太後賜的安宮蟾麝丸即可。”
崔嫣不解,雖見麵前婦人神色嚴肅,字句鏗鏘,禁不住癡問出聲:“夫人為何……這樣安排?”
甄夫人灰色的清臒臉龐在還未掌燭的室內落下一條陰影,顯得與平時又不大一樣,並不直應緣由,隻若有所思凝了崔嫣,道:“嫣兒,老身已是拿你當做自家人,你可又願意當老身的貼心人?”
崔嫣頓明她心意,饒是疑惑,也不再深究細問,喏聲應道:“小奴會謹照夫人意思。”
甄夫人笑顏複開,隻試探道:“你這樣一個人,縱是年滿,我又怎舍得叫你回家,真是想叫你留在甄府,日日相見的好。”
崔嫣臉微微一熱,埋在黯影中,日日相見……如今與那人每日見上一麵,也是勝過昔年歲月疊砌起來的所有快活時光。
甄夫人見她不語,又將她拉了近旁,略施淡笑,言語較之剛剛添了些柔曼:“另一事,則是聽聞蘇家公子已要動身去淼惠戌職,此番來去幾載都是難返故土,你同蘇家的親事若是除了,也無人敢指責崔家半字,就算是那蘇家父親,若是有幾分氣度和眼力勁的人,為了不誤你終身,都該主動與你解了婚約,任你另配良偶。我家那少爺同你宿世姻緣,當一對年少夫妻正是匹配,現
下那孩子也獨青眼於你,卻不曉得嫣兒如何看?”
崔嫣料得夫人遲早會再提這事,她之前想必已是考慮清楚,此刻說得樣樣周全,無一無可推諉,便是直接叫自己利落給個答應。
無奈與甄世萬之私,無論如何也不好由自己開口來說,想了又想,隻是道:“終身大事還需經父母許準,小奴不敢妄言作斷。”
“那是,那是,”甄夫人見她猶豫,本是沉了心下去,聽她這樣說,又是緩了神色,她是女兒家,確是不好出麵開聲,度量會兒,意味深長:“既是得了你的意思,老身也放寬了心,你瞧這幾日便差人拜訪一趟你爹爹那頭,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