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景嬤嬤陪同一起在院內活動筋骨,走到一處,無意聽得兩名粗使丫頭一邊幹活一邊議論。其中一名即是當日在灶間,因占了沉珠爐子被老媽子狠敲腦袋的那名癡姐兒,此刻一邊狂搓衣裳,一邊口沫橫飛:
“當初我娘將我送到這兒,也是看在甄家人口單純,如今哇,伺候的主子可是越來越雜了……那人還沒個名分哩,連身邊沉珠那蹄子都傲起來了……”話音一頓,又有些許不甘,還未及待邊上姊妹接話,又自說自話:
“……唉!又怎麼能不傲?你看咱家少爺,一口一個媳婦叫得親熱勁兒,還有咱家老爺,那日祠堂外頭,把那妮子護得跟什麼似的,年紀也不小了吧?可那動作叫一個靈敏,比猴還快……生怕那鞭子呼了下來!怕是連打在少爺身上,也沒那麼緊張罷……一老一少都這樣維護,我是沒那本事,不然也是傲上天了……”這話倒是有些胡謅瞎扯了,若是崔嫣同沉珠聽到耳內,怕是想破腦袋也不曾想出自己個兒平日到底是傲在哪裏。
另一人雖不及身邊人說話那樣難聽,卻也頗是感慨:“要我說,早便該瞧出崔家那姑娘上門不一般,正經人家好端端的哪會把自己家的女兒弄到別人府上當下女,聽聞還許了人家了哩。看來日後有什麼事兒,咱們可得避著說,再不能叫北院那人聽到了……”
又默默聽了兩回,甄夫人才偏過頭去,唇舌一嘖,眉頭蹙了蹙,景嬤嬤會意,上前兩步,朝那倆人厲聲咳了兩聲。
兩名碎嘴家奴轉身一見,大驚立起身子,一手的泡沫兒都不及揩幹,隻行了過來跪地討饒。
景嬤嬤哼哼兩聲,右手一揚,湊向一張圓坨坨的粉團臉兒,對著那癡姐兒啪啪便是兩耳光,斥道:“還真
是反了!老爺是何人,由得你這樣埋汰?”
兩耳刮子響亮無比,刺入耳裏十分叫人膽寒驚心,其實也並沒那麼疼痛,這也是景嬤嬤這多年拿捏的絕技,既是消了主子恨,又不至於太過得罪了下頭人。打完,便又將手移向另一名丫頭,那丫頭比癡姐兒賊精大膽一些,嚇得挺起身子,抱頭鼠竄,口中直道:”夫人饒了小奴吧!全是那死丫頭在小奴耳朵根子麵前不住嚼舌根,全不清靜,小奴才勉強應了兩句,小奴可什麼都沒說!”
景嬤嬤見她逃竄,氣急,撩起袖管便要追打,卻聽得夫人緩緩道:“算了吧,府上終年無事,這些快嘴滑舌的年青小鬼也無甚麼可消遣的。”
景嬤嬤住了腿,氣喘籲籲朝了兩個丫頭道:“夫人待你們這樣不薄,這種妄議犯上的事兒都能容了去,看你們日後還好意思胡說八道,若是再拿主家的私事當做噱頭滿足口舌之欲,縱是夫人寬厚不動氣,老身也是不得饒了你倆個!”
甄夫人與景嬤嬤治理下人一個唱白臉一個唱黑臉,一個給棗兒一個責罰的習慣,下人們都是曉得的,至此,倆人連連磕頭,痛哭流涕,又被景嬤嬤訓了幾句,方才左右踉蹌,端了洗衣盆子散了去。
至此,甄夫人終是曉得,那侄子已知個中情形且傳得闔府盡知。
本想是先同小叔商議一下,無奈見他這段日子白日大半時辰不在府上落腳,知道是有正經事情,晚上也萬般不便,隻將甄廷暉先喚了過來,詢探起心意。
甄廷暉千番劣性,這方麵卻是難得率直大方,也不藏掖繞圈,趁此機會直坦道:“那丫頭配得起侄兒,侄兒也願意娶那丫頭為妻,別家女孩兒我倒還看不上了。”
甄夫人聽得忍俊不禁,故道:“幾時又料到你居然還是個癡情種子,那崔丫頭捉弄你,你也不忌恨?”
甄廷暉大力猛拍胸脯:“男子漢大丈夫,跟一個丫頭慪什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