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也不過是窮途末路,能拖一時算一時罷了,聽得梅有財擬了限期,心如煮水,砰砰滾動,想著前路艱險,群狼環飼,縱有人來贖,這些匪徒屆時也不定信守承諾,自己這一條再生之命,怕是極難全身而退。可就算是死了又如何?若非上蒼神跡,自己如今怕早就托世成了個新人,自己多活了幾月時光,倒是賺了,又念著若甄世萬真已去了閻王殿,自己隨後去了,倒也不算孤單。
一入黃泉,萬事皆休,他到時又還能有什麼牽絆?再總能夠全無顧慮,一心一意地好好疼惜自己了罷。若閻王憐憫自己與他這兩個枉死鬼,有幸同他一齊趟過忘川投胎,來生再為一對男女,年齡匹配,家世契襯,一生一世一雙人,你隻有我,我隻得你,定為少年結發,倒比現如今這樣糾纏難釋、處處費心的好,也不失為否極泰來的幸事,這樣胡思亂想,隻愈想愈遠,崔嫣竟很是平息了一些驚懼,反倒安然靠於梁背。
甫一拉回神緒,殿中哭喊又是擴散開來,不絕於耳。除卻那被咬掉了小半塊耳朵的瘌痢頭咒罵著拉了一隻蒲團,捂了頭,盤坐著在邊上敷傷,餘下一眾匪輩又熬不過,統統卷土重來,頓眼前盡是白花花一片肉海淚湖,不消幾刻,膻麝揉裹、催人欲嘔的腥香密氣直衝崔嫣鼻腔,雖不忍相看,早已將頸子偏了一邊,猶是聽到那一陣陣的啪啪淫聲,斷續不止,正是扭過脖子,忽聽得室內中央掀起一陣動靜,待一回頭,已見那本趴於地上的藍衣女竟還存著活氣兒,不知幾時醒轉過來,趁眾匪淫樂無察,拚了最後勁,撿起起瘌痢頭剛剛扔在一邊的刀,將那殘害過自己的冷冽兵器雙手高高舉起,顧不得半邊胸口汩汩冒血,臉腫色紫,宛如厲鬼,嚎叫一聲便猛撲向那仇人,也不曉得是回光返照,亦或怨氣太重,勁道竟十分之大,手起刀落,堅硬刀口恰恰一下磕在那匪徒稀疏斑駁的腦殼子上,冷鐵鋸肉甚是刺耳,呲裂一聲,一顆腦袋顯出紅線中縫,破出紅黃相間的腦髓,淋得周邊秸草濕了個透。
那瘌痢頭根本沒料這女子還未死透性,便已雙目瞪如銅鈴,帶著殘耳仰麵倒下,見了閻王。那藍衣女又是抬刀剁去,硬將這瘌痢頭的腦袋砍成了半槽肉醬,眾人方才反應過來,一擁而上,將這女郎摁□去,亂刀砍死。
崔嫣見那藍衣女子渾身整臉的已看不清模樣,一雙眼卻在一團血汙中凝向自己這邊,瞳仁發散,並不瞑目,頓身軀一軟,默默含淚,甘叫心頭怒火滔天,暗自盯了那女郎囈道:你既已血了被殘害之恥,就安心了去,我若是能得保這一條命回了彭城,定為你叫屈鳴冤,縱不要麵皮,也要跪請青天擒殺這批賊子,蘀咱們雪恨。
那女子目光一閃,已是混濁的玻麵眸仁竟是生了幾許光亮,似是聽到這番話一般,眼角滾出一串淚水,繼而咽下最末一口塵世汙濁之氣,緩緩閉了上去。
崔嫣再不忍繼續對著那張臉,將頭偏移半寸,卻見得方才藍衣女用來梟瘌痢頭首的那把短刀就跌在麵前,怕是方才被一夥人拳打腳踢之間摔了出來,頓左右一望,趁無人注意,伸出腳去,將那刀飛快踢到自己身邊,又用扯爛的半邊裙子蓋住。
屈辱之夜格外漫長沉痛,好歹卻是挨過,待崔嫣重與沉珠相見,已是後半夜,近天明不過一個時辰。
沉珠見了崔嫣下半身裙衫破爛不堪,除了外頭勉強是一圍碎布遮擋,裏頭竟連繡襠都不見了,隻當她是受了□,驚懼之中竟添了幾分舒懷暢快。
崔嫣來不及予她多解釋,繼見夜深人靜,看管賊子瞌睡小憩,外間群匪玩樂盡興,又經了一日的疲憊,早已沉沉入眠,身邊一幹受了驚嚇與汙辱的女子也是困苦交加,渾沌眠去,此刻正是戒備最最鬆弛之際,才貼住沉珠,使了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