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世萬兩隻眼灼光發亮,卻是看不到崔員外的憋青臉色:“崔翁與我隔得近啊,這樣倒好,親厚啊。“
崔員外臉上如起風疹,紅紫交織,手扶案上,如坐針氈一般渾身不利索。
崔妙在外頭聽了卻是心想這甄侍郎與爹爹年歲差不多,看形狀也是個嚴肅人,雖不曉得對著姐姐是甚麼模樣,對了爹爹卻並不板硬,反挺會拉近乎,這一回合這甄侍郎險勝,姐姐怕不得擔心他受爹爹刁難了,隻喜滋滋回頭報信兒。
崔妙前腳剛走,崔員外卻是一個挺身立起來,那股子怨氣奔湧複升,將廳內兩名侍著的小仆打發下去,捉起杯子,重重往案上一磕,指了甄世萬便破口噴唾,似是夾了滔天仇怨一般:“休要一口一個崔翁喚得親熱,明日便同你去衙署除了那鬼扯淡的年契!“
這崔家父女倒是一般的秉性,急了皆是潑脾相斥,存不了多少冷持。對了女兒,甄世萬是先將這小人兒攥緊於掌心壓下來再說,對了多食幾十年鹽的爹爹,卻哪裏能威逼恐嚇。
廳內靜了半會,崔員外想自己如此激
他,他恐要動怒,等了少頃,卻見他坐得極是穩當,反是置若罔聞,隻是臉上笑意褪去,若有所思,轉了口氣,宛如扯家常一般:“若沒曾記漏,初兒該是有名小弟,應當是已過了入泮年齡,如今學業可好?”
崔員外聽這老匹夫厚臉皮地將自己的話權當耳邊刮風,又當麵吐出自家女兒閨中乳名,本是記恨又漲了幾分,再聽他提及崔棟,不由一愣,隻怕他生了甚麼脅迫意思,暫且忘了汙女之恨,喃道:“你問我家兒子作甚?你,你打什麼主意?這天底下,到底還是有王法的,你,你休得張狂……”
甄世萬擺擺手:“崔翁莫驚,彭城尋常子弟一般就讀縣學,師資著實有限,我在家中總聽初兒說這小弟冰雪聰穎,放在小地方未免可惜。恰我於繩愆廳有老友,手頭倒多得入學名額一個,正吸收令公子大小的啟蒙孩童,若是入京進了國子學,前途如何也比在彭城大。犬子已長成,這名額實用不著,今日既上了門,與崔翁又是傾蓋如故,將這名額轉於崔翁獨子,也是情理之中。”
崔員外聽他滿嘴的初兒,本是氣得發篩,再一路聞下來,抹去黑臉,陰轉晴天,怒火早已是不曉得丟在了哪裏,張了嘴合了又攏,半天講不出話來,胸口砰跳,若說不心動,絕對是假的。
縣城中的學子,縱使是地方官兒家的子弟,也是難得入那京城的朝廷辦學,何況自家並非簪纓門戶,若是能進國子學,且不談麵上吐氣揚眉,國子學的學生大多是達官後人,授業師長皆是鴻儒名匠,近朱者赤,盤結一名兩個,縱是科試不第,也定能沾一輩子的光耀。他與大多父長一般,至關看重子嗣課業,兒子能得錦繡道途,拿傾家性命去換都是好的,何況是個女兒,又何況是個本就是與他有了私情的女兒。
隻是剛剛還罵罵咧咧,一下子便軟鬆下來,哪裏好意思,崔員外心中雖振喜,卻冷臉道:“小兒不過是一介平民,父不當官,爺不為臣,怕是享受不得那蔭監的身份,不好攀附,又怕旁人說閑話。”
甄世萬一雙峻挺濃眉由那笑意扯得起伏,彎了複勾:“既是初兒小弟入學,自然算作我的內親,怎麼攀附不得,哪個會說閑話。”
崔員外見他將崔棟當做內弟看待,不免很是雀躍,隻想著依兒子靈光,加上這樣錦上添花的培育,日後必能光耀門庭,已是卸下心防大片,十分的希冀,隻是拿自家女兒去換兒子前途,到底有點慚愧,仍是支吾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