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世萬一來見兩兵交接帶個婦人實不像話,二來多少也是念著崔嫣,想這丫頭看似不聲不響,實則醋勁恁大,原先也明裏暗裏對京城那妾侍有些忌諱,若是以後相對,她豈不是成日要屈悶,既已承諾過日後隻得她一人,幹脆便趁了這機會,將這妾侍放了去一了百了。卻沒料得這桂姨娘哭天搶地,恰巧此際,齊王又是頒令自己去青州行督撫之事,便隻能將這小妾順道帶了過來。
這桂姨娘年前隨老爺來了青州,尚不滿整月,日日見甄世萬晝出晚歸,公務綁身,縱是想貼都貼不上去,隻得在祖宅內煲湯燙酒,整頓家人,做些賢妻的事,討主爺歡心,這幾日見青州城的事稍有了些條理,甄世萬的眉頭也沒鎖得那樣緊了,正想著如何蹭去親近親近,卻是平地一驚雷,竟是來了個搶飯碗的,還抱著個金多寶。
這還得了,一點期冀全都沒了,人家可是有子在手,正是垂頭喪氣一夜,卻是柳暗花明又一村,次日聞得風聲,那女的竟是個瘋婆,抱來的還是個不知名姓的小野種,哪裏是老爺的骨血,甫沒暢快笑出來,又是聽得甄世萬竟是吩咐下去備婚宴,竟是要在這青州城與那女孩行個戰地婚禮。再等來守去,聞甄世萬搬了去西院那頭,桂姨娘已是屁股著火,坐不大住,匆匆跑出來過細探聽,巧是與曹管事碰麵,確定了情形,隻忖那瘋女孩兒不過是個員外家的小家碧玉,聽聞尚被退過親事,也有些不好的遭遇,難不成是甚麼仙人之姿,才叫老爺蒙了心?想著有些發癢,與曹管事說了兩句便偷偷摸到了西院那邊。
卻說這邊崔嫣猶是坐在床沿邊上踢腳捶手,吵鬧要見兒子,甄世萬勸也勸不住,見她鬧得一頭的汗,發髻散亂下來,便拿來帕子親手予她揩去,頭發卻是不懂得怎麼綰,又不想叫人進來打擾二人相處,隻將她抱過來,將掌插入她發間,一縷縷地以手代梳,給她將糾在一塊兒的頭發理通。
待得勉強順了些,甄世萬見她一頭的烏發披下來,搭在前胸兩肩,俏生生的似個娃娃一般,卻是目光呆滯,不比昔日靈活,埋了一整日的痛悔再是藏不住,湊了她耳邊道:“心肝,你受了這天大的委屈,我看都看不出來,還想著把你推回家去,你再來打我幾下罷,再打我幾下,我才舒服些。”
崔嫣哪裏去打他,連他的話也不曾聽進去,隻是有個聲音在耳邊叨念,總歸受了些幹擾,見他貼得自己緊密無縫,稍一扭頭,神情極緊張,又有些靦腆,對著他,時而熟悉,偶爾又是有點陌生,把他推開一兩寸,唇肉兒一開,語氣懇求,還是那老話:“小豆包在哪裏?你去找一
找……找回來好不好,我想跟他呆在一塊。”
甄世萬豈會不心疼那孩兒,想那日夜至彭城,守著她生產,卻是連那兒子都不曾有機會見一麵,隻怕她就此纏綿在那夢魘之中,再不醒來,下了狠心將她並腕一捉,攏近她臉:“沒有了,那孩子沒有了,找不回了。”
他用了八九分氣力捏住她,一雙眼噴了焰似凶狠盯了她,她終是被這鏗鏘巨響驚醒了幾分心竅,眼目一亮,噩耗來了多日,今日才是有了些反應,卻還是不曾有半滴淚水,喉兒一緊一縮,從裏頭冒出些刺耳的尖利呻[yín],竟像足了個受傷母獸,手腳齊用,拚掙痛呼:“你是個壞人!你是個壞人!我去找俊欽哥哥!”
她的嗓子已被那尖細吟呼扯得欲破,不消須臾,便是嘶啞,甄世萬將她頭臉掰正,才發現她下唇已是被一排弧齒咬得血肉模糊,竟是慟到了極處,大為悔恨,想也來不及想,隻欺唇上去,堵了她嘴免得叫她繼續咬,又將她腦袋擱了在自己肩上,將她箍在懷裏,上下撫她後背,順她的氣兒,痛噓道:“我是壞人,我是壞人,不該把你們娘兒倆丟得遠遠,從今後,就算是死,你也跟著我一起,再不得叫你離了半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