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邊人流如織,皆是熙熙攘攘的進香遊客,一如往常。崔嫣心裏告誡自己,定是一場夢魘,定是一場夢魘,待得轉頭,見小嬋在身後撐了把傘,突的有些明白這是哪一日。
那小嬋見崔嫣臉色發灰凝了自己,忙道:“姑娘,日頭愈發的大了,奶奶進去添香油到這會兒還不出來,那個一天到晚坐不住的二姑娘又說去買什麼糖泥人,咱們在這兒坐著也不是個法子。你方才逛了半會兒的九曲廊,也是累得很,不如尋個僻靜禪房先避一避這日頭罷,你這身子剛好,免得曬久了又牽起來。”
這兩日是自己人生中至關重要的日子,一日由死複生,一日遇到甄夫人,分明也不算太遠,如今重曆一遍,竟似相隔河漢一般。若真是老天爺冥冥布局,她如今隻想再看一看這一世再不得見麵的甄夫人,叫小嬋在天井裏候著,隻身便撐傘起了身。
尋了半晌,不曾見到甄夫人,卻是走到了大門口,隻聽有異常熟悉的聲音飄了耳裏:“爹,嬸娘拜佛倒也虔誠,連咱們都不讓貼身打擾……嬸娘在裏頭對著佛像,難為了咱爺兒倆在外頭也是等得坐化成佛了……”一個爆栗聲磕的一響,那聲音頓沒了。
她提了裙袂奔過去,隻見門外恰是一素緞肩輿停於寺門口,分明是洛郡夫人府上的轎子,再一揚頸,甄廷暉尚完好的俊美臉龐正對了自己,低頭聳頸。背對了自己的那個人,背一俯一直,似在訓斥。
起初最是憎惡甄廷暉,現下這張臉不知怎的,卻是看得叫人心潮跌宕。一載之前,尚是個不知疾苦,沒心少肺的官家公子哥兒,時日一轉,竟經曆諸多人間苦痛,又失了音訊大半年,更不曉得是生是死。
那甄廷暉眼睛利索,見名年青女郎在偷偷望自己,雖尚被訓罵,猶改不了脾性,眨巴兩下眼睫,回之一笑,再見這女郎眼波汪汪,臉上感傷,心想剛來彭城也不曾欠下什麼風流債啊,與父親說了兩道,走來這邊,問:“小姐認識我?怎的無端端哭了?”
崔嫣抹了眼角碎淚,傾身過去,低低說了一
番。
甄廷暉聽畢目瞪,臉色赤紅,又是驚異,一時竟是說不得話。
甄世萬在那頭見兒子同這少女嘰裏咕嚕一通之後便杵在當下,撩袍跟過來。崔嫣退了兩步,垂了頸,卻是挑了眼皮偷凝他,跑來奔去的,竟是又撞見了他。
甄世萬瞧她眼兒通紅,倒是客氣:“是犬子說著甚麼驚著小姐了?”見她抬起頭,紅潮微暈映了桃腮,十分大膽地盯了自己,有些稀奇,左右望了一圈兒,道:“小姐赴外上香也沒個家人陪伴?可是找不到你家中大人了?須不須要遣個下人領了小姐去廟裏頭尋家人?”
清醒之後,這還是頭一回與他相處,哪裏管得著是夢是醒,崔嫣的委屈已被他一句一句說得生了潮,哽了一口淚兒,驀道:“小豆包沒了。”
甄世萬一愣,豎直耳:“甚……甚麼包?”
明明曉得他現下壓根不認得自己,偏偏就是見不得他待自己視若無睹。崔嫣瞧他將自己當做個生人,一股子氣也不曉得哪裏升起來,俯身一傾,迫近了兩步:“你敢不認我?”
甄世萬哪禁得起這少女開這種玩笑,見她有些癡纏跡象,揮了袖子,臉上生了厭棄,低聲喝道:“半大不小的姑娘家,怎麼說些不著邊際的話,光天化日,還要不要名聲!還不快去找你家大人去!”↓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