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吸一口氣,榮彥晞跪在那裏,“還望老太師還政於朝,如此才能避開皇權廝殺,得以安享晚年。須知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都是這樣的道理。太師入朝為官多年,想必不會不知道這樣淺顯的道理。臣子若然越俎代庖,豈非謀逆,須知帝君枕畔,豈容他人酣睡。”
便是這樣一席話,教老太師的眼底陡然變化了顏色。
下一刻,他忽然俯身攙起了榮彥晞,“起來吧!”
榮彥晞麵色微白,也不說話,隻是垂了眉目。
“老夫終於明白,為何皇上對你執迷不忘,你誠然有一顆七竅玲瓏心,心思縝密無人能及。老夫不管你來自何方,但你的肚量委實比老夫大多了。所謂宰相肚裏能撐船,大抵也不過如此。老夫自問對得起天地,卻忘了皇帝誠然是皇帝,而老夫到底也是臣子。罷了罷了,到底皇帝有了自己的想法,老夫無法左右。”
說著,老太師轉身朝著屋裏走去,搖了搖頭,背影蒼涼,“回去吧!容老夫好生想想。”
榮彥晞自然明白,今日所說,也許他未必全部明白,可是隻要老太師稍稍想一下,就會明白她今日之言委實是肺腑之言。這番話,隻怕無人能與他說出。如今她……也算是冒險一試,為了秦風幕,她願意冒險。
定定的站在園子裏良久,榮彥晞終於轉身離開。
人盡皆知她弑殺新後乃是不得已,是被蠱毒蒙蔽了心智,委實也是意外。而她為大雲立下汗馬功勞,那一個個國家的廝殺,她有份參與,也有份出力。身為女子,在這個動蕩的年代,她的行為堪比巾幗。
百姓豎起大拇指,誰人不讚?誰人不誇?
膽色,功夫,智謀,她不輸任何男子。
她不知道今日這番話,會帶來什麼後果,她隻知道尚需盡力。老太師雖然是迂腐之人,但誠然也是個忠臣良將,左不過性格太過耿直。想必自己說的這些話,多多少少會讓他明白,什麼是臣子之道,什麼是皇權之上。
隔日,榮彥晞便聽得朝堂上傳來消息,說是老太師請辭,正是將軍權移交給秦風幕,而後告老還鄉,不再理朝政世事。這一幕,秦風幕等了長久,多少人不明其中緣由,榮彥晞卻心知肚明。
那一句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誠然戳中了所有臣子的心思。為人臣子,誰都害怕有朝一日被皇帝棄之殺之。早前便有過不少先例,所以所有人都抱著明哲保身的心思。朝堂不比民間百姓,一旦出了禍端就不是身家性命這般簡單,皇帝一句話,那就是九族皆滅。
沒了老太師的阻攔,秦風幕便下旨立榮彥晞為後。立後大典便是三日之後,因為秦恭的喪祭未過,故而亦如上一次那般不能大肆操辦。
榮彥晞站在高高的天橋上,俯瞰著大雲皇宮裏的一切,心裏有種說不出的平靜。這兩日,她看著整個皇宮都熱鬧了,漫天翻飛的紅綢,有著鮮血一樣的顏色。腦子裏想著自己剛穿越過來的情景,那時的自己何等幼稚,何等無措。
如今,她什麼都有了。
皇後之位,一身武藝,一個愛她如命的男人。
是啊,愛她如命。
可是秦風幕,若我走了,你該怎麼辦?一個人的九五之尊?一個人的孤家寡人?心,會不會在午夜疼得無法入睡?
大雪連著下了兩日,如今到處茫茫一片,目光所到之處皆是皚皚白色。
皇後的鳳冠霞帔都擺放在自己的房間裏,大紅之色像極了天盡頭即將沉淪的血色殘陽。麵色愈發慘白,唇色微微泛著涼薄的顏色。眼底暈開氤氳的霧氣,天空紛紛揚揚的白雪落在她的掌心,微涼而迅速融化。
“怎麼在這裏?”身後,秦風幕悄無聲息的佇立。
下一刻,他伸手將她拽入懷中,墨狐大氅瞬時將她裹住,將二人融為一體。
“雪下得真好。”榮彥晞清淺的笑著,“不知道明日會不會日出之境。”
“你想看日出?”他微微一怔,“這雪如今小了不少,許是明日會有日出。若你喜歡,我便隨你一起看日出。”
“好。”榮彥晞伏在他的懷裏,低低的笑著,“一言為定,明日一定要陪我看日出。”
他輕笑,“明日便是立後大典,你我待在這裏看日出,會不會教人笑話?”
榮彥晞莞爾,“笑話便笑話,與自己心愛的人在一起,便什麼都不怕了。有時候覺得牽著你的手,連死亡都不那麼可怕。”
聞言,他手心一驚,越發將她抱得生緊,“明日便是立後大典,以前多少風雨我們都並肩走過,以後越發好了,莫要胡言亂語。”
意識到自己失言,榮彥晞點了點頭,“你權當我是胡說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