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中山色半粗醜,草樹稀疏如禿叟。伊誰掃出萬螺青,莫是仙人鳳尾帚。
由來此地五金聚,寶氣潤於膏沃首。天晴朱碧耀泥沙,夜靜虹霓貫星鬥。
遠人騖利紛遝至,運甓芟茅安井臼。頓令空穀成市廛,鈴馱駢闐車轂走。
朝來萬指事椎鑿,地脈山筋十斷九。洪爐煉冶無休時,時見霏煙散榆柳。
豪商大賈裘馬輕,硐戶砂丁衣麵垢。眼前咫尺分榮枯,何必朱門與蓬牖。
卻怪山靈不自愛,韞璞藏輝豈難守。故將財貨眩愚蒙,自取鐫劖求擊掊。
至人不貪以為寶,填渠溢嶽吾何有。
鍾嶺,礦區。
到處都是灰塵、泥土、握著鏟子和扛著扁擔的人。
這裏雨境最大的一處礦藏所在。從雨境存在的那天起,鍾嶺山脈的礦藏就已經被發現了,而其礦藏之多,直至今日,仍未挖完。
雖然大家都心照不宣——總是要挖完的。
這兩年來,因為雨境動蕩的緣故,各國死去的、犧牲的人都是往年的好幾倍,礦場的守衛和挖礦人也減少了。不過守衛減少的數量多,挖礦人減少的卻不太多——鍾嶺都城繁榮尚且沒有保障,百姓又因為多國宣戰而不得不放棄在他國經商糊口,家裏也沒幾畝地,而挖礦雖然辛苦,好歹還有地方住,又管一天三頓飯,於是這原本軍中服苦役的人都不願意來幹的活,現在倒能為生活在底層窮苦人家接受,上門來毛遂自薦。管理礦場的官兵也省得出去尋人來做苦力活,自然樂得其成——反正這些人自己報名來的,雖不能保證監督不嚴的情況下他們個個不偷懶,但肯定不會在這裏鬧事,所以他們也就在名冊上稍微登記一下,統計一下到底礦上多少個人,準備多少糧食。
這個寬鬆的製服便宜了兩隻甕中之鱉——靛染與甄宵。
莫遇君走之前確實下令圍城,而到了七位大夫手裏,除了都城之外,都城周圍的幾座城也被戒嚴了,甄宵和靛染無處可逃之後,幹脆再次改頭換麵,搶了兩個落魄商人的過所(類似現在的通行證,身份證),就跑到礦上去報名了。
礦上的工作辛苦且枯燥,對於甄宵來說根本受不住——倒不是他自視嬌貴,而是他的身子已經被拔光了大半的精氣神,他往往是揮幾下鋤頭就要喘上兩口,加之黑灰覆麵,發絲淩亂,讓人感覺他就要跨進棺材似的。
礦工們對他或多或少有點意見,有幾個告到官兵那裏,馬上就有個老兵油子來觀察情況,靛染知道這事兒也很難瞞得過去,便對來人道:“您放心,我不會白讓你們多給一口飯,我一個人能幹兩個人的活,您請行行好,我就這麼一個弟弟,家裏爹爹媽媽都走得早,我這當哥哥的總也不能將他丟下………………”他這樣好說歹說了半天偷偷將一塊碎銀礦塞到那老兵油子手裏頭,那老家夥才滿意,表麵上卻仍舊嘟囔了幾句才離開。
晚上大家都睡在附近的山洞裏,他倆被安排到一個又小又潮濕的山洞中,境遇很是艱難,好在這裏隻有他們倆,說起話來倒是方便。
今晚依然如此。
靛染用撿來的樹枝生了一堆火,讓甄宵坐近了,自己坐在他身邊讓他靠著。
“你今天感覺好一點沒有?”他覺著甄宵身體終於有了一點溫熱,連忙問道。
甄宵點點頭,“來,你背對著我坐著。”
靛染不明就裏,但也不問為何,隻配合地轉過了身。
甄宵也不多話,先將手伸到火前烘熱,然後就給他按摩起肩背來,從大椎,到風門,再到腎俞之處。
“嗯……………你要是累,不用做這些也行。”靛染被他按摩得渾身肌肉都鬆快了,馬上開始擔心他是否會累著。
甄宵無聲地笑笑,“哪有你累,坐好了,別動。”
他繼續往肩膀上用力按揉著,試圖緩解那些僵硬的肌肉。他用的力道剛好,多一分則傷筋,少一分則無用,自然讓靛染十分受用。
“………很舒服。”靛染出聲稱讚道。
他半眯著眼睛,享受著甄宵給他的服務,白天的疲倦仿佛早已煙消雲散,那些白天幾乎以為無休止的揮鋤頭活動對他一個奔向不惑之年的人來說不過是小事一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