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口中黏液滴答。

“不……老婆……三妹子……”豆大的眼淚從賴老板臉上滾下來。他想去抓它的手,卻被它竭力扣住,拽著他的手就往嘴邊喂,噶噶開合的嘴要去咬。

“不,不……”賴老板一邊把自己的手往後拉一邊搖著頭哭著。

爆頭皺著眉頭在後頭站了會兒,把槍塞進賴老板空著的另隻手裏,“還是你自己來吧。”退開一步。

賴老板哭得滿臉淚痕,額頭眼角的皺紋根根分明似刀刻,仿佛要皺得再深一些,才能盛得下這無法言語的苦痛似的,良久,抖著手緩緩抬起槍。

——“砰!”

那具身體停止了動作。

眾人都鬆了口氣。卻接著又響起爆頭的驚喊,“你做什麼?!”他猛地往前一撲推了賴老板一把,槍口一斜,砰地一下又打在已經破了洞的天花板上。

“你瘋啦?!”爆頭一把搶回自己的槍,“想死也不要浪費我子彈!”

賴老板舉槍自殺不能,一閉眼就往一邊的桌角上撞。

爆頭又撲去把他拉開,他又掙紮往牆上撞,兩個人扯來拉去,把爆頭累得氣喘籲籲,實在是火大到不行,高聲尖叫道,“夠了!!”

“你無不無聊?!”他拽著賴老板衣服——還不是衣領,因為身高不夠——狠狠一推甩開,“一把年紀了鬧什麼鬧!還嫌死的人不夠?!多少人想活活不了!既然還活著就繼續活著啊!”

“我不想活了!”賴老板哭吼著,“都死了!都死了!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兒子也死了!老婆也死了!都沒了!全沒了!怎麼活?!怎麼活?!”

“都是我殺的……”他蜷著腰嗚咽著跪跌在地,“兒子也是我殺的,老婆也是……我還活著做什麼……什麼都沒有了……”

爆頭頗不能理解地搖搖頭,挑著眉毛很是鄙夷他那個樣子,“真無聊!有什麼不能活的!在這裏的哪個不是全家死光了?我還把我老爸老媽的頭爆掉了呢,有什麼好哭的?”

“我和你不一樣!你這個冷血動物!沒心肝的娃!”賴老板抬頭哭喊著,“你怎麼下得了手……我怎麼下得了手!嗚嗚嗚,我的老婆……我的兒……我的兒啊!……”錘地號啕大哭。

爆頭掛著黑線更鄙夷地看著他,“你不是都下過手了?還能拚回去?”蹲下去拍拍他的肩,一副大人口氣,“哭什麼?這裏這麼多小孩,你認一個回去做兒子罷。老婆就沒辦法了,要不將就一下雅姐?”

咚!“痛!”

“爆頭你想死了!”丟了把手槍去砸他頭,蔡雅怒道。

“砰啪!轟卡!”她喊叫聲之後卻是連著幾聲爆響,那槍彈過爆頭的腦袋掉進幾步外的火裏,爆裂開來。眾人這才反應過來那火——打鬥間已經燃了堆在那裏的桌椅和雜物堆,好多食物罐頭裏都剩著殘油,紛紛爆裂,此刻是越燒越熊。

“還廢話什麼!快走!”戎子喝道。

堯淺倩尖叫著護著孩子們往會議室門口退,先前身上起火的那兩個孩子已經被她滅了火扒下了衣服,此刻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把他們一手一個夾在腋下。

爆頭也拽起趴地上的賴老板往外拉。

戎子之前被他們吸引了注意力,沒發現跌坐在會議室那堆桌椅前的自己已經處在火光勢力範圍內,馬上要被卷進去。這個時候急忙去撐起身子,接著感覺自己被有力地一拽——衝進火來的隨便把他拖了出去。

會議室門口窄,眾人都推搡著往外擠,戎子忙亂間回頭卻見張報國還站在那裏,用鐵鏟破了一桶桶裝水,撲在那火上。

然而效果不佳,火苗僅低了一點,瞬間又卷回來。

“別救了!先出來!”戎子急道。再說那些水還要留著喝呢!

然而女人小孩的尖叫聲夾雜,張報國完全沒聽清他那句話,兀自鼓著腮幫子弄水撲火。乓乓又破了好幾桶。

隨便倒懂戎子的意思,把他往旁邊江黎身上一推,自己跑回去拉開張報國,“別打了!把水拖出去!”

張報國還不大明白怎麼回事,但隨師傅的話當然是要聽的,兩人搶救了僅剩下的兩桶水往外跑。

“怎麼了?!”穀梁米的聲音在外頭,“啊?!火!”

人都跑出去得差不多,就剩下戎子和江黎、張報國和隨便還堵在門附近。他老人家救世主一般一挽袖子擠進來,兩手豪爽一揮,念咒。

戎子臉綠了,按下`身邊江黎的腦袋,迅速蜷身。

轟——

先跑到外頭的眾人感到腳下一濕,水漫過鞋麵,接著更多水從會議室門口湧出來,一片混亂聲響。

嘩啦嘩啦——

被水衝出門外來的四人,落湯雞一般全身盡濕,昏頭轉向。

“我的眼鏡……”江黎趴在水泊裏低著頭胡亂摸。

“咳,咳!”隨便嗆了好幾口,狼狽地擦著臉上的水。哭聲入耳,他抬頭看向依舊在流淚不止的賴老板,表情又開始怔忪。

然而穀梁米還在會議室裏,久久不見出來。

戎子嘖了一聲想到什麼,單腿站起來一瘸一拐蹣跚著往門邊蹭,“小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