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時候,人,已經躺在床上,妍盈守在我身邊,猶自垂淚,見我醒了,連忙端了一碗粥還有兩三樣小菜,可是半口粥才咽下去,又是一番搜腸刮肺般的嘔,連著這幾日,喝口水都不能咽下去。
弘曆隻來過一次,傳胡太醫過來診診脈,說是急怒攻心,氣滯肝鬱,服幾劑藥,休養幾日,並無大礙,弘曆也沒有久坐,隻吩咐梧月苑裏邊的人小心伺候,他臨走的時候,低聲和我說,想到怎樣處置福如的時候,再去找他。
不過又是一個試探,我心裏很清楚這一點兒,皇帝這種產物,永遠和多心多疑勾連在一起,親如父子,近若夫妻,他也不能夠全心全意地信任。
我已經懶得去猜,弘曆到底要一個什麼樣的答案。
藥湯特有的味道飄進來,妍盈端著一隻青瓷碗,這幾日她都是衣不解帶地在我身邊,眼圈發青,形容憔悴,過來先把藥碗放下來,然後將一個靠枕墊在我的腰後。
藥很苦,一口氣咽了下去,妍盈拿過一片雪花冰糖來,被我推開,很久之前,我就拒絕了甜食,而酸味的東西,自小就不喜歡,慢慢地忘記了甜蜜的味道,一直在苦和麻辣中糾纏,日子還不是一樣地過?
妍盈愣了愣,看著我又歎了口氣:“容主兒,好歹吃點兒什麼吧,再這樣下去,您這就成了絕食了。萬歲爺吩咐過,隻要您能想出來,禦膳房就能做出來。”
身上很是倦乏,我隻是沒有什麼胃口,因為對飲食的嚴格控製,我早已經沒有什麼口腹之欲了,隨便充饑點兒不犯忌諱的東西,吊著一口氣也就行了。
妍盈又連著問了些東西,奈何見我總是搖頭,妍盈的眼慢慢泛紅,低著頭道:“我已經知道了,過兩天您過去那邊,我也另有差遣,能不能再見麵也不知道,讓我再盡心地服侍您幾日,我心裏也能好過些。”
她的話,說得我心頭一酸:“說這些做什麼?你又不曾虧欠我什麼,我隻是沒有胃口,等好些了,自然能吃得下一頭牛。而且你就是不在我身邊,總出不來宮裏邊,說不定以後,我們還能到一處,看緣分吧。”
妍盈遲疑了一下,看看屋子裏邊並沒有外人,才低低地道:“等您過到那邊兒,我就去伺候烏雅格格了,就是再見麵,也不方便說話。布泰答應告訴過我,用礬水將字寫在白紙上,然後水跡幹時,就看不到痕跡了,要看的時候,以五子煎湯澆之,就變成黑字了。”
話點到為止,妍盈沒有深說下去,我的心,又堵了個疙瘩,因為我並不了解的恩怨糾葛,烏雅格格一定不會善罷甘休,我到了烏喇那拉氏身邊,對她來說就是多了一根明晃晃的眼中釘。
妍盈可不可信已然不重要了,我現在滿腦子裏邊都是自己和烏秀的屍體,還有我想不起來的那些細節。
這幾天我一直如此恍惚,話也說的少,妍盈也是無可奈何,隻得拿著藥碗退下,剛出去屋門,又欣然進來回稟:“容主兒,二阿哥來了!”
弘曆已經稱了帝,皇子中永璉排行在二,所以就被稱為二阿哥。
這還是出事兒以後,永璉頭一次來,估計他也被憋得夠嗆,可惜他比我還不自由。
他一邊走一邊摘頭上的鬥笠,身上還穿著一件雪青色的褂子,上邊帶著雪珠兒,一股子的寒氣夾
裹而來,他的臉,在雪青褂子的映襯下,越發雪白晶瑩,剔透得如同羊脂美玉,大約因為外間涼意甚重,片片暈紅透了出來,眼圈也有些微微發青,大約這幾天他也是度日如年……
一邊跺著腳一邊嗬著手,永璉也不客氣,直接吩咐妍盈去沏杯熱茶來。
等妍盈一走,永璉飛撲過來,躥身上了床:“師父,我都看見了,你怎麼會翹辮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