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上有一種醫生馬上就要像自己的病人宣布死期的那種莊重而悲哀的神色,對伊莎貝拉向他射來的憤怒目光視而不見,“你瞧,我的甜心,我知道我曾向你保證會讓你完成在哈佛的學業,但是,以現在的情形來看,那是一個過於不切實際的諾言,遵守它對你的未來百害而無一利。我和你的母親都同意,是時候讓你出嫁了——”
“但我才18歲!”伊莎貝拉脫口而出,把康斯薇露之前對她言行的囑咐拋到了腦後,奇怪的是,康斯薇露也沒有在心裏出聲提醒她,“我本就應該在學校上學。”
“是的,寶貝,你說得對。”威廉說,他的語氣是安撫的,然而他眼裏的神色卻開始積累某種不動聲色的漠意,“然而,我的孩子,你必須看到的一個事實是,像你這樣年紀和地位的女孩幾乎沒有哪個被她們的父母送去大學裏念書,我甚至敢打賭一個都沒有。她們都在大西洋的另一端,穿著專門在巴黎手工訂做的晚禮服,花枝招展地參加一場場繁華迷人的舞會,你難道不想成為她
們當中的一員嗎,我的女兒?你會大放異彩的。”
“不,父親,”伊莎貝拉麵無表情地回答,“我更希望能回到哈佛上學。”
他不會讓我們回去的,康斯薇露說。這是她第一次用“我們”來提及她與伊莎貝拉。
“我知道你想,孩子。”威廉仍然是那一副安撫而耐心的語氣,然而他的眼神就像冬天突然踩破覆蓋著一層冰麵的水坑那樣刺骨地穿透了伊莎貝拉,“但當我同意你參加哈佛的考試的時候,與其說是讓你能夠接受更多的教育,不如說我隻是不想你的母親將你逼迫得太狠,將你與她分開一段時間。免得她急匆匆地就想把你嫁給巴騰貝格王子,或者是那個蘭斯頓侯爵。我沒料到你竟然能通過哈佛的考試——當然,我為此無比驕傲——不過,是時候我們都該一致同意讓這個遊戲結束了。畢竟你我都清楚放縱一個女孩去上大學以後發生了什麼事情。”
“這是什麼意思?”伊莎貝拉問,康斯薇露在她身邊微微發著抖,她悄悄地將手伸了過去,覆蓋在康斯薇露沒有實體的手指上,然後輕輕握緊,“詹姆斯的死亡裏也有你的一份功勞,是嗎,父親?”
伊莎貝拉同時說出了康斯薇露在她心裏默念的話。
“意思是,我和你的母親已經決定了,你不會回到哈佛,你將在9月啟程前往英國。當然,社交季已經結束了。但佩吉特夫人認為這樣更好,意味著你能夠參加打獵季節期間舉行的私人聚會,以一種更加隱蔽而親密的方式認識你未來的丈夫。”
威廉臉上仍然是他剛進門時的溫和笑容,他避開了那個問題,但他眼裏有某種警告的意味,仿佛詹姆斯隻是某個不值一提的廉價品,甚至都不應出現在這段談話之中。
“你會很喜歡你未來的丈夫的。”他輕聲說道。
“那……那是誰?”多虧了康斯薇露的及時製止,伊莎貝拉才沒有說出“那見鬼的又是誰?”
“阿爾伯特·斯賓塞-丘吉爾,第九代馬爾堡公爵。”威廉帶著某種奇異的心滿意足說出了這句話,好似這場婚事並不是他與妻子的一顆在離婚中博弈的棋子,而是某種他為女兒精心準備的大禮一般,“享受你的早餐吧,我最親愛的女兒。”
威廉離開了,但空氣裏還仿佛殘留著他冰冷視線的寒氣。伊莎貝拉聽不到康斯薇露的想法。經過測試,她們發現隻有字句明晰而且確實地向著對方發出的想法才能被完整而清楚的接受,其他的想法最多隻能被聽到隻言片語,亦或者隻是感覺到某種情緒,這至少為她們保留了某種程度的隱私。康斯薇露此刻是在為詹姆斯難過嗎?還是說她是也在猜測她的想法呢?伊莎貝拉心想,她或許覺得自己會狠狠地將托盤掃到地上,又或者把自己的臉悶在枕頭裏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