者隻覺得肩膀上一陣刺痛,他扭頭一看,發現康斯薇露的手指都深深掐進了自己燕尾服的肩線裏,同時,他也發現對方的腳步僵硬,似乎快跟不上自己的步伐了。艾略特仔細回想了一下去年他與康斯薇露跳舞時的情景,但記憶模糊得可怕,那似乎就是一個尋常的夜晚,乏味的舞伴,沒有任何值得記住的時刻,然而如今——
“康斯薇露小姐,你怎麼了?”艾略特低聲問道,“你扭到腳了嗎?”
不然她就是故意狠狠地在他剛從倫敦送來的新皮鞋上踩了兩腳。他想。
對方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勉強擠出的尷尬笑容,雙手把他抓得更緊了,兩隻腳更像是在打過蠟的栗子木③木地板上打滑而不是邁著優雅的小碎步。更讓他確定這與他去年跳了一支舞的康斯薇露·範德比爾特並不是同一個人。但他對那個夜晚的記憶是如此淡薄,幾乎都讓他以為自己那時的舞伴是不是來自範德比爾特家族的另一位少女。
“我有一年沒跳舞了。”康斯薇露小聲地說,“我有些忘記了我的舞步。”
這是一個十分拙劣的借口,沒有哪個出身良好的女子會忘記自己的社交舞步,更不用說當她得知自己將要來參加一場鄉間宴會時——一場舞會是必不可少的。艾略特幾乎要笑出聲來,但他忍住了,依舊保持著一本正經的神色,打量著此刻緊張不安的康斯薇露。
你是誰?他在心裏饒有興致地想著,但他隨即又意識到另一件更為緊急的事情。如果就將手上這個如今已經有些踉踉蹌蹌,隻能靠抓著他的手與肩膀支撐著自己,偶爾還在自己鞋上狠狠地踩上一腳的舞伴交到阿爾伯特手裏,後者隻怕不會覺得這是什麼值得欣賞的優點——盡管此刻他並不覺得這聽上去是個壞主意,甚至於在那一瞬間,某個大膽的想法湧入艾略特腦內——他可以讓康斯薇露出醜,隻要他稍微走快兩步,她必然會摔倒在地,這丟臉的舉止無疑會讓阿爾伯特更加看不上康斯薇露——
然而,不行,他不能那麼做。艾略特不無遺憾地想。
“既然如此,”艾略特順勢摟緊了康斯薇露,衝她眨了眨眼,“讓我來恢複你的記憶,康斯薇露小姐。聽清楚我的指令,”他用隻有康斯薇露能聽見的聲音輕聲說,“左,右,左,右。我要轉圈了,邁著小碎步跟上——噢,老天,難不成我剛才的句子在美國的意思是:‘請往我的腳上狠狠來一下?’”
“抱歉。”康斯薇露有些歉意地說道,艾略特隻得把疼得快抽搐起來的表情轉為一個惡狠狠的笑容,“沒關係,康斯薇露小姐。跟著我轉圈,腳往後退,往後退,往後退,向右退,不,右邊——”
幾分鍾後,康斯薇露才總算能在艾略特的帶領下,勉強有模有樣地與他跳著華爾茲,盡管不能與從他們身邊翩翩起舞優雅而過的卡特琳之流相比,但原本就不認為美國人能擁有如同英國貴族女子一般的優雅內斂——或者以艾略特看來可稱之為乏味單調——的個性的阿爾伯特想必不會對康斯薇露多做挑剔。
“我猜您現在該記起了華爾茲的舞步,”艾略特狡黠地向他的舞伴一笑,“但如果我是您,我會在確保自己記起了其他舞步以前,避開譬如兩步舞,裏爾舞這些舞次,順便說一句,接下來的兩場舞分別就是這兩個。”
“我會記住的。”康斯薇露說道,她警惕的眼神說明她並不想在這個話題上與艾略特多做糾纏,“艾略特勳爵,您今天的打獵還順利嗎?”
“噢,當然順利。”艾略特笑了笑。想轉移話題,是嗎?他有些好笑地想著,“您現在正握著的這隻手可摸過三隻鮮血淋漓的死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