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一切,不過就是她還在進行的音樂學業,她的家人的期望,她未來可能的名聲,等等一切不屬於她,遲早都會被人奪走的事物,罷了,又何必在意呢?
無論阿爾伯特把路易莎當成什麼——死去母親的替代品,還是情竇初開的戀人,一個可供傾訴與陪伴的對象,抑或隻是一個發泄悲傷的出口,他都無法阻止她的到來,無法抵擋她闖入自己的生活,無法拒絕她舔食著自己的悲傷與痛苦,無法意識到她正在尋找著自己的傷口。路易莎知道,無論阿爾伯特圍繞著自己的心建造了多麼堅固,多麼厚實的牆壁,他的母親的死亡會令得一個默默流血,永不愈合的傷口怎麼也沒法被遮蔽。
無論何時,路易莎都能嗅到血腥,都能感受到皮肉翻連,她能從那個俊美少年的目光中摸到他的脆弱,知道她能輕易地將手從那傷口中伸進去,摘下他的心髒,取而代之一個自己親手縫製的,每一針就是每一個自己的親吻,每一個親吻就是一聲自己的呢喃,而每一聲呢喃都是紮在阿爾伯特靈魂上的一針的,布偶心髒。
而她也這麼做了。
路易莎從來都清醒地記著一個事實,阿爾伯特與她,不可能成為夫妻。
沒關係。
她並不相信婚姻關係,也不相信任何感情,那些都無法讓人長久地,永恒不變地擁有另一個人,隻會在時光流逝間眼睜睜地看著曾經能夠合法合理合情地將對方禁錮在自己身旁的理由漸漸消逝,最後演變成相成陌路的開端。
她所要做的,是令阿爾伯特不會再愛上任何一個人,也要令得任何人都無法再愛上他。她要令他的眼中唯有職責與利益,唯有地位與權力,由此婚姻與繼承人都不過是自身義務的一部分,毋需投注任何感情;她要令他成為冷酷高傲的馬爾堡公爵,由此任何人都不可能再平等地站在他麵前;她要令他明白為達目的必須不擇手段,由此他便不會給自己留下任何可能拖後腿的因素——
當她與阿爾伯特分開之際,知道對方多半會迎娶一位美國女子的她不動聲色地向他不經意地提起了大洋彼岸那個國度裏的女子必然會具有的缺陷。
魯莽,粗俗,無禮,野蠻,愚蠢。
你需要的不過是她的嫁妝而已,阿爾伯特,你仍然能守住對我的承諾。
分開那一日,她再三如此地向她的所有物如此強調道。
她要將他變成一個披著溫文爾雅的貴族之皮,內裏卻麵目可憎的怪物。
這樣,就再也不會有人想要將他據為己有。
她要將最初的阿爾伯特·斯賓塞-丘吉爾藏得深深的,再也不要拿出來,再也不要得見天日,在永不遇光的長夜裏,他會一直完完全全地,安然無虞地,亙古永恒地,屬於自己。
可是——
站在秘密花園中央的路易莎劇烈地顫唞了起來。
可是,依然有人發現了他。
眼淚一顆顆地從她睫毛上落下,已經過去了15年,可她仍然要眼睜睜地看著同樣的一幕再次發生——
有人撕裂了那層偽裝,殺死了她養大的怪物,然後奪走了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擁有的美好。
阿爾伯特走了,他不再在意自己是否會哭泣,他不再在意自己是否會痛苦,他不再在意自己的一切,就像被恩內斯特剪碎的瑪麗安娜再也不能給予自己任何慰藉,那就是一地毫無意義的碎布垃圾,比死去腐爛的屍體還要不如。
這世上仍然沒有任何事物,是完全屬於她的。
不。
路易莎鬆開了手,那枚戒指滑落在草地上。
她曾經以為自己賺來的錢便能夠屬於自己的時候,她會從學校偷偷溜走,在大街上演奏著小提琴,一個美麗的少女無論做什麼都能受到熱烈的歡迎——更不用說她的表演實際上是專業的水平,她一個星期內就賺取了能夠買下這枚戒指的錢,隨即便被恩內斯特發現了她的所作所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