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完全出於對那些可憐的太太們的同情。”
他又猛烈咳嗽了一陣,伊莎貝拉小聲建議著他先別說話,好好休息,但卻被愛德華拒絕了。
“我希望您能聽到這些,公爵夫人,”他低聲說著,“在遇見您之前,我隻曾知道一人,能向未曾謀麵的陌生人毫無保留地釋放出這樣無條件的善意與同情,卻又並非由於自己的地位的優越或者財力的出眾——那便是公爵閣下的母親,已逝的馬爾堡公爵夫人。若說她曾令得我又明白了什麼的話,公爵夫人,那便是成為馬爾堡公爵夫人實際上隻需要一樣品質——所有我曾教導給您的,那些打理這座宮殿的知識也好,亦或者生來便具有的領導天賦和管理天賦,那都是可自後天習得的;唯獨誠摯地關心著作為職責十分重要的一部分的伍德斯托克居民這一點,是怎麼也無法學來的。”
“這麼說,我早就得到了你的認可了,愛德華?”伊莎貝拉伸出手,握住了對方冰冷濕滑,布滿皺紋的雙手,“早知道,我就不那麼費力地記住你教導給我的那些事物了——”
“您早就擁有了我的認可,以及我真誠的歉意,公爵夫人。”愛德華反握住了伊莎貝拉的手,他那就像冬初迅速枯萎的綠意一般漸漸暗淡下去的雙眼中蘊含著深切的渴望,如同人們將手放在蕭疏的樹枝上,便能感受到的生命的掙紮一般,“如果我認為我還有更多的時間能陪在您身邊指導您,我也不會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就將如此之多的事物灌輸給您——”他頓了頓,似乎也意識到了這麼說不太吉利,而伊莎貝拉此時早已在心中“呸呸呸”了無數下,那是中國版本的“敲木頭”,據說還更有用,“說到這個,我記起來了。圖書管理員米勒先生為您準備了一些筆記,都是布倫海姆宮曾經的管家或者副管家留下來的記錄,我想那會對您未來在宮殿中的生活有很大的幫助——所以,公爵夫人,您有什麼想對我說的話嗎?”
“我希望您能告訴我,我是否該原諒公爵閣下——或者說,我是否該開始給予他更多的信任。”
伊莎貝拉低聲說道。
她在婚前便沒能看穿公爵的謊言,婚後這一點也沒得到多少改善,她發覺自己仍然不明白對方的心中到底是如何想的,他的行為背後又有著怎樣的目的——康斯薇露趕在戲劇開場前,伊莎貝拉與威廉商議著慈善晚宴過後將要組建的慈善協會的事宜時,將早上發生的事情詳盡地向她敘說了一遍,她原本還要說到為何會認為瑪麗·庫爾鬆就是幕後真凶的部分,卻因為要上台表演而作罷。
這之後,伊莎貝拉便堅信著,從路易莎小姐的口中得知詹姆斯還活著這一消息,隻會讓她與公爵原本就已經開始崩析解離的合作關係更為惡化,隻會讓對方記起婚前產生的誤會,隻會令對方誤解自己許多行為的動機,進一步加強對自己的不信任。她對可能從公爵處襲來的暴風雨已做好了萬全的準備,無論對方準備怎麼向她質問,她都能一一冷靜應對——
可是,她等來的卻是一個溫柔的擁抱,以及一句尋常的,然而又不尋常到了極點的,仿佛一個丈夫自然會對自己妻子說出的誇獎。
她疑惑了,完全的疑惑了。
在她心中,她的確想要原諒公爵——當她事後冷靜下來,她知道對方犯下的錯並沒有她當時所感受到的那麼罪不可赦。公爵並不能預料到瑪麗·庫爾鬆為自己的所準備的陷阱,倘若沒有與威爾士王子之間的誤會,她所要應對的壓力不過是來自一些流言蜚語。而他確實為彌補這個錯誤做出了努力,無論是要求路易莎小姐向她道歉,還是將賓客的注意力從瑣碎的八卦上轉移到真正需要他們關注的婦女兒童權益上。甚至就連他完全沒有必要插手的誤會,他也主動與威爾士王子商議解決了——這是伊莎貝拉在戲劇結束後從曼切斯特公爵遺孀夫人口中得知的消息,顯然,後者以為這對她來說會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它的確是,然而它同時也翻倍地增加了伊莎貝拉心中原本便具有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