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文爵士接受一個素未謀麵的女仆在他的戲劇團隊中扮演一個主要角色,就讓伊莎貝拉磨破了嘴皮——為了康斯薇露,再大的風險,再嚴重的後果,在伊莎貝拉眼中都值得。她從一開始就做好了可能會穿幫的準備,打定主意自己便是赴湯蹈火,便是兩肋插刀,也要讓康斯薇露的舞台劇順利進行下去。
而她卻為那句“我為你而驕傲”亂了陣腳。
在她上台的那一刻,她就知道無論自己的角色扮演得有多麼出色,都注定難以得到任何人的讚賞——因為這個演員從退場的那一刻便會立刻消失,不複存在。她已經與亨利·歐文爵士以及他的團隊達成了一致的口徑——任何人問起喬治·斯賓塞-丘吉爾的扮演者,便說這個演員隻是一個替補,不得不立刻趕回倫敦去接替在另一場戲劇中的角色。如此便能杜絕人們更多的疑惑。
伊莎貝拉並不在意那些評價——或者說她自以為自己並不在意——畢竟她扮演這個角色的初衷隻是滿足康斯薇露的心願——她們能夠共同地在同一個舞台上演出。然而,她逐漸意識到,那些燈光,那些掌聲,那種不依靠記憶,隻依靠自己對劇目的理解,隻依靠自己的情緒,隻依靠自己那一刻全力體現的角色的表現與張力而說出台詞的感受——自然,康斯薇露在這個過程中充當了提詞機的作用——都是有魔力的。她如今能明白,自己的母親為何如此熱愛她在辯論隊的那些歲月,而自己的父親為何又會悄悄在推特上搜尋旁人對自己辯護能力的評價,也能真正理解了那句中國古文的意思——士為知己者死。當在鎂光燈下貢獻一場無比絕倫的表演,當拚盡全力地展現了自我——人們便自然而然地會轉身尋找著認同,除了自身以外的認同,渴望著有人能明白自己適才心中洶湧澎湃而起的情緒,渴望有人能明白自己那一刻的無與倫比——
而馬爾堡公爵看到了。
當伊莎貝拉跑下舞台,衝進她囑咐安娜為自己準備的房間時,賓客們的掌聲甚至讓她眼睛微微溼潤,心髒也為此而瘋狂地跳動著,但她抑製住了這種本能。今晚所有的榮耀都該歸康斯薇露所有,她明白這一點。
公爵的那句話讓她又找回了退場時,知道那一刻的掌聲隻為自己而響起時的悸動。
那一刻,她甚至希望自己果真便是他的妻子。
如此,她便能以一吻而報答。
但那一刻消逝過後,他仍然是馬爾堡公爵,她還未曾原諒他,她還未能相信他。在舞台上發生的一切就像他的影子悄悄向她伸出了一隻手,越過了橫亙在他與伊莎貝拉之間的無數溝渠,緊緊地握住了她的。然而一切都沒有改變,一切還是原樣,她仍然要跨越無數誤會與爭吵,無數猜疑與退縮,才能望見他的身影。
“如果您能聽我一句,公爵夫人,而不認為這隻是一個老人因為偏愛而說出的話語。”愛德華平靜地開口了,繼續說了下去,“我認為您該給公爵閣下第二次機會。從公爵閣下出生的那一天起,我就陪伴在他的身邊,公爵夫人,倘若我說我親手帶大了他——自然,以管家的身份而言,這樣的說辭未免有些不敬,但已逝的可敬的第八代公爵夫婦怕也不會對我這番話提出任何異議。”
“您將自己看做他的半個父親,是嗎?”伊莎貝拉柔聲問著。
“我這一生是不會有孩子的,公爵夫人,我在很早以前便明白了這個道理。所以,如果您不介意讓這段話隻留在您我之間的話,是的,在某一段公爵閣下成長的階段中,我的確把自己視為了他的父輩角色——但我從未忘記自己的職位,公爵夫人,我從未讓這一點影響到我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