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段(1 / 3)

同將兩座世界扛在肩頭,小心翼翼地走過指甲寬的獨木橋,而又要小心不能將任何一方掉入底下的萬丈深淵的沉重思緒,又再次縈繞在她的心頭,更不要提阿爾伯特與康斯薇露各自在這件事中為她而做出的犧牲——推出馬車,與那無中生有的一拉,讓她實在難以在這件事上做出一個明確,絕不會拖累任何人的決斷,也不知該如何向他們啟口自己的想法——正因為他們都為自己豁出過性命一次,而那使得他們可能會提出的反對對伊莎貝拉有了完全不同的意義,即便隻是一個簡單的“不”,在她的眼中,也蘊含著某種“我舍命相救,然而你卻又想往火坑中跳”的指責。

還有一點,盡管不怎重要,相比之下甚至微不足道,卻讓伊莎貝拉覺得不可或缺的是,倘若她不快點用一個共同的,就如同慈善晚宴與艾格斯·米勒案件一般的計劃與事情轉移開阿爾伯特的注意力,那麼阿爾伯特或許就會注意到自己對他的感情,已經在雪山的“意外”後發生了改變。

他深夜陪伴自己一同會見亨利八世的舉動,他的那封聲情並茂,感人至極的信件,他將她從馬車中推出的行為,他想盡一切辦法在聖誕節逗自己開心的嚐試,伊莎貝拉全都看在眼裏,她清楚地知道那意味著什麼,而她唯一可能可以拒絕的,唯一或許能說服自己繼續無視的理由——阿爾伯特也許愛上的隻是這具來自於康斯薇露的皮囊——也在收到了那副精美的小畫像以後,在瞬間消失殆盡。

他的確從這具皮囊下看見了自己,那個出現在他繪製的油畫上的女孩,盡管頂著曾經屬於康斯薇露的麵頰,卻毫無疑問是伊莎貝拉,那雙眼睛中閃動的光亮,五官俏皮的神態,麵部細微的表情,還有活靈活現地從他筆下透出的那份氣質,全都書寫著伊莎貝拉·楊的特質,而非康斯薇露·範德比爾特。

那就意味著,他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看見了自己存在的男人。

而他所愛的,也是伊莎貝拉。

倘若說過去伊莎貝拉所懼怕的是阿爾伯特會再一次讓自己的愛戀落空,會再一次欺騙自己的感情,以及他的一切作為都不過是為了要將自己引誘到另一個陷阱的假象的話,已經與阿爾伯特曆經種種的她不再這麼認為了,然而,取而代之的,則是另一種懼怕——她與阿爾伯特之間橫亙著一百多年的歲月,他們之間的分歧不止隱藏在對於同性相愛,對於宗教信仰,對於法律條文,對於政治道路,對於人權平等,對於性別差異,對於社會道德等等等等的方麵,還隱藏在更多的沒有被生活揭開麵紗的部分。即便是兩個成長在差不多環境下的男女,也可能發展出截然不同的觀念與習慣,導致最後無法在婚姻這條艱苦卓絕的道路上行走下去。

而伊莎貝拉不願看到預想中的場景發生。她不是早就意識到了,她根本就不可能在這個時代找到她所追求的,甚至僅僅隻是簡·愛所追求過的,那種平等而相互理解的愛情,那種能在靈與肉的結合上達到最高點的婚姻嗎?

與其與阿爾伯特相愛,最後再眼睜睜地看著他們之間好不容易從欺騙與誤會,交易與馴化中走出的感情,被完全不相容的思想漸漸消磨,伊莎貝拉寧願他們的關係永遠隻停留在這一層,這一她能夠無限接近阿爾伯特,卻永遠可以在吻上他的前一刻停住的層次。

你愛阿爾伯特嗎?

在聖誕晚宴結束的那天晚上,康斯薇露如是問她,而伊莎貝拉沒有回答。

在這場意外以前,伊莎貝拉一直堅信著,她所感受到的悸動不過隻是一時的感動,如同一滴雨水墜落在幹涸的蝌蚪之上,於是它便以為自己落入海洋的懷抱一般。然而,從大雪中看見他凍得紫紅的麵頰的那一刻,她便知道,那並不是感動,也不是錯覺,她貨真價實地愛著對方,比她想象的,也比她希望的更多,也許是從第一次見麵便延續而下的感情,也許是在半途上重新燃起的愛意,但無論是哪種答案,都改變不了伊莎貝拉已有的想法——阿爾伯特不能知道這一點,他們可以是夫妻,卻不能是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