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坑窪窪,從未被維修過的泥沙路,時不時還能看見被遺棄的狗兒孤零零地站在草叢中,引頸眺望,尖聲長嘯,仿佛還在等待著已經不複存在的羊群歸來。
這些村鎮裏已經幾乎看不到布爾人的身影了,伊莎貝拉猜測他們不是南下打算逃出國,就是打算北上投奔德蘭士瓦共和國。夏綠蒂告訴過他們,火車上的那群年輕布爾人就打算著要前去參軍,她偷走的車票裏還夾了一封那年輕人寫給自己戀人,卻被殘酷地退回的一封情書,上麵用英語寫了他們這群人是如何地痛恨英國人,並打算加入軍隊殺不列豬一個痛快的計劃,伊莎貝拉估計那很有可能就是被退回的原因。
沒了布爾人,那些村鎮似乎也沒中獲利什麼。剩下的大多不是英布混血,就是移民過來的英國人,還有少數的黑人。可伊莎貝拉隻見過一小部分英國人在田裏與牧場裏勞作,其餘的英國人不是衣冠楚楚地坐在自家宅邸的露天長廊下喝茶,就是遊手好閑地與黑人們聚集在樹下,乘涼,賭博,似乎根本不在意自己的日子過不過的下去,隻要今日還有一口茶可以喝,一口食物可以吃,那便足夠了似的。
莫萊爾先生告訴伊莎貝拉,要是有布爾人在,這些村鎮情形會好轉許多,不少原本就住在這片土地上的黑人都是懶骨頭,習慣了祖祖輩輩留下來的惰性散漫——黑人女性倒是非常勤快,但是按照英國的文化,她們不能從事勞作,隻能當當女傭使喚。對於黑人男性,英國人那拐彎抹角的說話方式與講究禮儀的相處根本使喚不了他們,隻有根本不把他們當人看的布爾人能心安理得地把他們當畜生使喚,驅使他們勞作。因此,布爾人一走,村莊裏就等於少了兩倍的勞動力,自然就成了伊莎貝拉如今見到的模樣。
“塞西爾羅德斯的野心很宏大,也很理想化。”莫萊爾先生如此告誡著伊莎貝拉,後者在經過了幾天的相處後,逐漸感到眼前這鬼魂的確有幾分真才實學,盡管沿途得不到什麼新消息阻礙了他對目前整個南非殖民地的狀況做一個具體的分析,但是凡在殖民地上看見的現象情景,他都能頭頭是道地說出幾分道理。說出這句話時,他們已經離開了抵達德阿爾以前火車最後停靠的一個小鎮,再等上半天就能到達目的地了。伊莎貝拉一如既往地把自己鎖在了車廂中,三天來她時常以身體不適作為借口獨處,好能與莫萊爾先生談話。
“他在殖民地如此大刀闊斧地實行打壓布爾人的政策,英國政府的殖民地部不可能不知情,他們的默許,也是因為這符合英國的利益,開普殖民地上的布爾人越少,矛盾就越少,殖民地也就越穩定。塞西爾羅德斯則更加激進,他希望這將是一塊完完全全屬於英國人的土地,他希望整個世界都能被大不列顛所把控,而這隻是他踏出的第一步。您想說服他退出這場戰爭,恐怕會非常困難,逼迫他不得不下台,反倒還有些可能。
“但您也看到了,在這片土地上,英國人與布爾人之間有著怎樣矛盾而又共生的關係——這兩個民族有著完全不同的語言,信仰,文化,與價值觀念,強迫他們共同居住在一起,就意味著布爾人得遵守英國人的法律和習俗,必然會招致布爾人的不滿;要是將他們分開,布爾人自己統治自己,那便又是第二個德蘭士瓦共和國,要是哪天他們又從地下挖出了金子,難保不會又發生一次詹森襲擊;要是徹底將他們抹滅,情形就如同您這幾天目睹的一般,仇恨撕裂了整塊大地,生靈塗炭,經濟倒退,誰也沒辦法過上半天的好日子。”
“那您覺得我該如何去做,才能解開這個死結?”伊莎貝拉追問著,這些天接連在她眼前閃過的景色皆是一個個沉重而有力的結束戰爭的理由,沒人能在目睹那一幕幕藏在平靜荒漠下的人間慘劇,卻仍然若無其事地繼續自己的生活,忘記這個世界上還有如此殘酷黑暗的角落,即便沒有阿爾伯特,伊莎貝拉知道自己也一定會做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