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不知道大使館發生了什麼事。”
是的,那是撕裂他夢境的一道巨大深淵,他不想接近,也不想知道幽暗深處有什麼。
可是她的尾巴有力地將他卷了起來,越收越緊,讓他無法呼吸,無法思考。他想要掙紮,卻發現自己的翅膀早已折斷,銳喙也被磨鈍,利爪也已剪去,“你知道,”她蠻橫地命令著,“你知道的,你知道在大使館裏發生了什麼事,你必須麵對這一點——”
她將他丟入了深淵之中,像將無用的武器丟入鍛造爐的深處。
從灼熱中迸射出的火光,照亮了延綿千裏的峭壁,而他無止境地下落著,看著他的一生在嶙峋石岩上重現,他可笑的,毫無意義的一生。他看見年輕的,有著同樣一雙灰藍色雙眼的穆勒少校將他從馬車上抱下,牽著他的手走入了樹林之中,沿著那條似乎永遠也不會結束的小路走著,如果他那時知道,如果他那時知道這個男人就是自己的父親——
學院的門打開了,是一個女人,有著警惕的神色,她把他的手從穆勒少校那接過,“這就是那個馬克西米利安嗎?”她問道,提及他的方式與被派來暗殺自己的同伴一模一樣,就像是在說某個沒有生命的物品,那的確是他。
“是的。”穆勒少校輕聲說。
於是,他從此便以為那是自己的名字。
畫麵黯淡了下去,但仍然能依稀看出少年的輪廓,那是他的同伴們,他們悄悄在深夜聚集,輪流說出自己的真名,所有人的名字,無論他們出生以後的人生有多麼淒苦破碎,至少那幾個字母組成的字眼是由他們的父母親自挑選的,證明了他們的存在。他永遠會記住他們所有人,可他們所有人卻不會記住自己,因為他們記住的,不過是帝國的一個秘密項目。
不是他,不,不是他。
“不僅僅隻有你是這樣。”
他仍在繼續墜落,他努力拍打翅膀,他努力昂起頭追尋那唯一的月光,但他不斷地在失敗。安娜的話語突然在他耳邊響起,於是畫麵一轉,回到了阿爾伯特親王號上,他就站在那,距離鐵管幾步遠的地方,在那永恒一刻,他仍然對一切一無所知,他仍然對帝國有著深切的熱忱,但他不願意回到那個時刻,在真相的痛苦中死去,好過在謊言的虛無中活著。“你為什麼要把我帶回這一刻。”他質問著,“你怎麼知道這一刻的存在?”
“因為我就在不遠處站著,你沒有發現我,她也沒有發現我。”
她的話聽上去像是毒蛇在嘶嘶地吐著信子。
“跟我來,我要告訴你一件事。”
她的聲音領著甲板上的他向後走去,一步一步地接近著鐵管的另一邊,但那兒空無一物,沒有煙頭,沒有公爵夫人,什麼都沒有。
“這就是那天的真相,還有之後的每個日日夜夜,每個你與她交談的時刻,都是如此。”
一片鱗片落下,甲板上立刻站起了一個女孩,是康斯薇露,卻又不是康斯薇露,她的模樣與他想象中完全一致,有著那天在滿天星樹叢下轉過來,溫柔地注視著他的褐色雙眸,有著哀傷而又孤獨的神色,值得他用鮮血淋漓,骨斷筋連的雙翅守護。
又一片鱗片落下了,甲板上站起了另一個人,她的麵龐堅毅而消瘦,她神采奕奕的雙眼閃爍著,整個人就如同太陽般耀眼,如同一個強大的女戰士。這是公爵夫人,而非康斯薇露,他突然意識到這一點,為何他從前從未發覺,這兩人是如此的不同?
“我不明白。”他說。
“真正的康斯薇露範德比爾特,已經死了。”安娜說著,甲板上的畫麵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女孩坐在桌邊,手中端著一杯茶,眼淚簌簌地落入水中。在她的身後,一個女仆默默地注視著她,“我親手殺了她,因為這是她的心願,但她從未真正死去,死去的隻是她的軀殼,被另一個人所占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