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兒遇見潘克赫斯特先生,還有他的太太,她想盡可能留得更久一些。
然而,她並未在人群中看到熟悉的麵龐,在空中漂浮著的康斯薇露也沒能找到。越來越多湧向廣場中央的聽眾也不允許伊莎貝拉四處走動,她隻能被動地跟著一起向前走去。
為了不引人注目,她今天打扮得就跟一個普通的中產階級婦女沒有什麼區別——藍灰色與白色的配色,蓬鬆的袖子,寬大的裙擺,幾乎看不見任何蕾絲。安娜甚至特意為她拿來了一雙自己穿舊的皮鞋,與裙子同色的女帽服帖地壓著她的頭發,除了一根緞帶以外沒有多餘的裝飾。她身旁的安娜更是穿得像個普通人家的女傭。
她原以為自己就該像滾進了沙漠的一粒石子般不起眼,卻發現自己混入的實際上是叢林。除了那些稍微成熟一些的女性會這麼穿,與伊莎貝拉同齡的女性打扮都十分前衛大膽,不僅裙子更為寬鬆,剪裁更接近現代服裝,配飾也遠比如今倫敦所流行的要大膽得多,也更富有藝術感些。更讓伊莎貝拉吃驚的是有許多女性手裏都夾著煙蒂,甚至是雪茄;這其中,又有另外一些描著粗粗的眉毛,嘴唇略帶一絲嫣紅。與之相比,有不少男性也前來聆聽演講的這一事實,反而顯得平淡無奇了。
似乎是發現了自己的主人正新奇地打量著那些女人,安娜湊了上來,輕聲在她耳邊開口了。
“她們穿的裙子來自於這個月《時尚》裏的款式,夫人。”
盡管知道這時Vogue就已經創立,聽見這個詞仍然讓伊莎貝拉刹那間恍惚了片刻。
“你怎麼知道?”她也悄聲問道。
“身為女仆,知道這些是必須的,否則怎能保證不為主人挑出可能過時的服裝?”安娜一板一眼地回答,她的表情十分淡漠。這如同機械人一般的神色時常會給伊莎貝拉某種感覺,那便是她根本就不在意自己,所有的盡職都不過是因為這是她的工作罷了。然而,她也會偷偷將登有夏綠蒂與埃維斯消息的報紙放在餐盤下,體貼之餘,也會悄然流露出一絲關懷。
那是因為我,還是因為過去的康斯薇露曾經與她之間的關係呢?伊莎貝拉想著,沒讓康斯薇露聽見自己的心聲。她很早就隱隱約約有過感覺,安娜應該已經察覺了自己並非康斯薇露——甚至威廉與艾娃也是如此,但他們始終不曾表露出端倪,就如同這是一個他們共同守護的秘密,彼此心照不宣一般。
突然一陣猛烈的掌聲傳來,將伊莎貝拉的注意力吸引到了草地中央,不知道誰在那兒擺了一個水果店用於進貨的木箱,似乎那就是演講者的舞台了。雖然條件簡陋,然而聽眾們卻熱情得仿佛站在了威斯敏斯特宮前,正等著將要發話的首相一般。一個個都激動得臉色發紅,有些個子矮的,索性便站在了長椅上。
一個約莫40歲上下的女性從人群裏走了出來,伊莎貝拉馬上便意識到,那一定是布拉奇太太。她的打扮很簡單樸素,卷發鬆鬆地堆砌在耳旁,但誰也不會將她錯認為一個普通的家庭婦女,布拉奇太太身上的那種淩厲的氣勢,還有從那雙略微下垂的雙眼中透出的堅毅,都讓她的外在形象根本無關緊要。無論她身披綾羅綢緞,珠光寶氣,還是穿得像個擠奶工,當她一踩上那個木箱,整個廣場便安靜了下來。
我真希望當我以後發布演講的時候,也能有她這樣的表現。伊莎貝拉在心中對康斯薇露說道。
有些氣質與威嚴是必須要靠年齡增長才能擁有的。康斯薇露安慰著她。快看三點鍾的方向,是瑪德來了。
伊莎貝拉依言扭頭看去,瑪德果然已經擠進了人群裏,她的個子與伊莎貝拉相差無幾,因此很輕易便找到了她的方位,硬是擠出了一條道,來到了身旁。她們隻來得及相視一笑,算是打聲招呼,布拉奇太太的演講便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