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的營養液
第七章
白玉掛了電話後,安靜看了手機幾秒。
緊接著,他就毫無征兆地將手機狠狠摔在了包廂的沙發上。手機彈了起來,又落回沙發,發出淒慘的一聲悶響。
他坐下,望著睡熟了的林沛然,慢慢、深深地用雙手抱頭,覆住自己的臉,然後發出一道意味不明的長歎。
就這麼坐了一會兒,他開始在身上摸索,從上衣口袋裏掏出半盒煙來。
想點燃的時候,又瞧了眼林沛然,動作頓了頓。
白玉站起身來,走出包廂,將門關嚴實。斜對麵就是衛生間,他半仰著頭靠在牆壁上,開始抽煙。
繚繞的煙霧將他包裹了起來,有一種莫名的安全感和放鬆感。
伴著吞雲吐霧,他的思緒平靜下來,然後隨著煙一起飄出很遠。
白玉認識林沛然的時候,林沛然已經不是“隔壁班有名的自閉兒童”,而是相當靦腆的三好少年了。他們的體育課是自選課程,全年級的學生混在一起,每學年按報的項目分班,白玉和林沛然都在羽毛球班。
按身高排隊時,白玉站在林沛然旁邊,就這麼認識了,成了搭檔。
白玉平時話很少,林沛然的話也很少,相處還算融洽。後來有一天,隔壁武術班下課早,鄭文軒高高的個子,拎著把器械砍刀就來接林沛然,把白玉嚇了一大跳,還以為鄭文軒是來打人的,急急忙忙慌亂著把林沛然往身後拉。
自那以後,林沛然跟他就親密了很多,慢慢的成了好朋友。
那時候的白玉,脾氣和現在一樣臭,高冷、犀利,說話一針見血,毫不顧忌他人顏麵,有時能把老師都懟得下不來台。雖然是個學霸,人緣卻比林沛然還差,被一眾同學既佩服又害怕的敬而遠之。
但白玉本人對此並不在乎——其實並非不在乎,而是裝作不在乎。
林沛然還有姚樂陽、鄭文軒這些朋友,可白玉隻有林沛然。
所以後來,高三畢業那年暑假,白玉被人騙了感情,家中又一團亂麻,誌願處在過線與不過的邊緣,心裏一腔苦怨無處發泄的時候,他就找了唯一的朋友林沛然。
“出來喝酒。”他這麼說。
林沛然來陪他了。
那是白玉十八年來頭一次在別人麵前失態,毫無形象,涕泗狼狽,號啕大哭。但林沛然什麼都沒問,也不戳他的傷心處,隻跟他說:
“都會變好的,打起精神來。”
“我不太會安慰人,不過聽說C醫大今年報的人不多,也許未來還沒有那麼糟糕。”
他說對了。
那一年,白玉卡著C醫大的分數線進了校門。那簡直是他畢業那年所有的不幸中最好的消息。
他和林沛然很少聯係,就算聯係也隻是淡淡的、客氣到看上去有點疏離的簡單對話,但他們之間的交流,是真正不需要言語的。對方有沒有心事,是開心還是難過,隻需要看一眼就能明白,哪怕是一個“對方正在輸入…”卻什麼也沒發過來的狀態。
林沛然說他們這叫“君子之交”,高山流水會知音,但白玉清楚,事實其實是:這世上,隻有同樣孤獨、痛苦、相似的兩顆心,才能互相慰藉。
林沛然怕白玉變成他高一時候那種將所有人拒之千裏外的孤獨的樣子,所以始終死死拉著他,將他拖到光明底下、將他融化——就像鄭文軒對林沛然做的那樣。
如果沒有林沛然,白玉可能就不是今天的白玉。能回報這種救贖的,唯有長久的陪伴,在對方需要幫助的時候,隨時給他發泄的機會。
……
煙抽完了,白玉重新走進包廂,將林沛然扛起來。
鄭文軒人是比較混蛋,但他說得對,KTV不是個能安穩睡覺的地方。